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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隔壁住着一位大妈,她曾经在战争年代当过游击队队员。有一次,她给我讲了他们所在的部队被敌人包围但最终顺利

    撤离的故事。当时,她怀里还抱着自己刚刚满月的孩子。他们沿着一片沼泽地小心翼翼地向前走,那里到处都是德军。就在这时,她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孩子的哭声很有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藏身地点,德军也许就会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为了保全整个大部队,她闷死了自己的孩子。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她表现得很淡漠,就好像说的是另I丨人的故事,而那个孩子也不是她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己经不记得她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我只记得在听完这个故事后,我感到十分恐慌一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我怕得要命。她干了些什么?她怎么能这样做?我以为,她的队伍想突围一定是为了那个男孩,为了救他,然而事实却是,为了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他们竟然活活闷死了一个婴儿。既然如此,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如果我曾经亲身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事后,我绝对不可能继续苟活下去。当时的我还只是个孩子,可是当她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之后,只要一看到她,我就会感到全身不自在。

    那她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说到这儿,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忘掉自己在隔离区内生活的那些时光的原因。我为自己制造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可是我就是不想打开那扇门。我想弄清楚当我在那里的时候,哪些关于我的事情是真实的,哪些是不真实的。

    一天晚上,我在旅馆里睡觉,窗户外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单调的隆隆声,与此同时,一些奇怪的蓝光也透过窗帘射了进来。我拉开窗帘:只见几十辆印着红十字,镶嵌着警报器的卡车沿着街道,悄无声息地开了进来。目睹此情此景,我十分震惊。我立刻就回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电影里的片断。战后长大的我们热衷于战争电影,在那里,你可以轻松地找到这些电影中的一些片断,还有那种感觉:如果其他所有人都己经离开,整座城市里就剩你一个人,你会怎么做?怎样做才是正确的选择?你会装死吗?或者,你该怎么做?

    在霍伊尼基,城市的中央有一座功勋纪念牌。这个地区所有最优秀的人的名字都被刻在了这个牌子上。但是,开车进入辐射区去接幼儿园的孩

    子放学的人是酗酒的出租年司机,不是那些名字被刻在牌子上的人。突然之间,每个人都成为了真正的自己。不过,疏散又是另一件事。他们首先让孩子撤离,把他们送上那些大巴士车。就在这一刹那,眼前的场景让我想到T战争电影里的情景,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接着,我就注意到身边的人们都和我一样。他们全都表现得和自己最喜爱的电影中的角色一模一样,《雁南飞》;简短的道别,两行热泪。事实表明,我们都在寻找一种自己所熟悉的行为方式。我们都想体验这一刻,这就是保留在我们记忆中的思维片段。一个女孩正在向自己的母亲挥手道别,她似乎想通过这一行动告诉mama: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勇敢。我们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我想,我大概会去明斯克,那些被疏散的人们也会被送到那里。到那时,我该如何和我的妻子和儿子道别呢?我想象自己也采用和那个女孩一样的方式和家人道别:我们会赢的!我们都是战士。在我能够想起的记忆当中,我的父亲穿过军装,尽管他并不是在编士兵。满脑子只想着钱,那是资本主义者,一心只考虑自己的命则说明你根本不爱国。战争年代,饥肠辘辘已经成了生命的一种常态。他们;我们的父辈们;经过了一场大灾难的洗礼,我们也必须挺过这场劫难,活下去。不然,我们就永远都无法成为真正的人。

    我们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假如我们每天只是按部就班地工作,吃饭;那将会是一件奇怪且让人难以容忍的事情!

    我们和一些清理人一起住在某个技术研究中心的宿舍里。他们全都是一些年轻的小伙子。他们给了我们整整一手提箱的伏特加。这酒有助于摆脱.辐射。后来,我们突然发现宿舍里还住了一个护士医疗队。医疗队里全是清一色的女孩。啊哈,我们现在可找到乐趣了。那些小伙子们说道。于是,他们中有两个人立刻就跑了过去回来时,两人全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一对眼珠看起来似乎随时会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那些女孩正沿着走廊向前走。她们身上全都套着一件异常宽大的睡衣,下身则穿着肥

    大的短裤和带条纹的长款秋裤。因为不合身,那些衣裤全都拖到了地上,可是在这里,似乎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些。她们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显得很旧,一看就知道是他人穿旧了的,而且没有一件是合身的。那些衣服穿在这些姑娘们身上就像是挂在大衣架上一样,四处飘荡。这些女孩中有人穿的是拖鞋,有的则穿着一双早已四分五裂的大靴子。她们头上全都戴着一种像是用橡胶制成后经化学药品处理过的头套,无论走到哪儿,她们都戴着它,有人甚至就连晚上都戴着。那情景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而且,她们也并非护士,而是一群来自于军事研究部门的工作者,刚刚从研究所里出来。她们被告知是出来度周末的,但是当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她们已经在隔离区内待了一个月了。她们告诉我们,她们被带到了核反应堆,察看那里燃烧后的情况。除了她们,再也没有人和我们谈起过被烧毁的核反应堆。直至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以及她们的样子,我甚至可以闭着眼睛在那栋宿舍楼里穿梭,就像梦游者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