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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名塔吉克人,却不得不忍受这些谩骂。而且,我们的孩子也听到了这些话。我们的女儿已经上一年级了,她喜欢班上的一个男孩,他也是一名塔吉克人。她从学校回来后问我:mama,我是什么人,塔吉克人,还是俄罗斯人?你该怎么向她解释呢?

    我不应该谈论这些hellip;hellip;可是我会告诉你的。帕米尔的塔吉克人正在和库利亚布的塔吉克人作战。他们都是塔吉克人,他们有着相同的信仰,信奉相同的《古兰经》,但是库利亚布人杀死了帕米尔人,帕米尔人也从来不对库利亚布人手下留情。一开始,他们冲进城市里的广场,众人围在一起叫嚷、祈祷。我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也去了。我问其中的一个老人:你们抗议是为了什么?他们回答说:我们向国会提出抗议。他们告诉我们这一届的国会主席是一个大坏蛋。没过多久,广场上就变得空无一人,然后他们就开始射击。突然之间,这个国家就彻底变了样,便成了一个陌生的国家,一个我不认识的国家。一切都来自于东方!在那之前,我们以为根据苏联法律,我们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这里埋葬了不计其数的俄罗斯人,但是再也没有人会为他们而哭泣。人们在俄罗斯人的墓地里放牧,饲养家禽。年迈的俄罗斯老人四处游荡,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hellip;hellip;

    当时,我还是一名护士,在产房里工作。那天,我正好值夜班。有一个女人正在产房里生孩子,生产过程并不顺利,她疼得大声叫唤;突然,一个老太太跑了进来,她既没有戴手套,也没有穿医生的制服。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可以这样就闯进产房?女孩们,外面来了好多人!他们全都戴着面具,手里还拿着枪。就在这时,他们闯了进来:把药给我们!还有酒!这里没有你们要的药,也没有酒。他们一把将医生顶在墙上;就在产房里!就在这时,那名正在生产的女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我们的耳边随即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孩子出生了!我略微侧了侧身,向产床望去。现在,我己经想不起那究竟是个女孩还是男孩了。他才刚刚出生,连名字都没有。这时,那些强盗

    逼问我们:他是什么人?库利亚布人,还是帕米尔人?我问的不是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问的是,他是库利亚布人还是帕米尔人?我们什么也没说。他们开始咆哮:说,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依旧什么也没说。结果,他们一把抢过那个婴儿;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待了大约五分钟,最多十分钟的时间;直接将他扔出了窗外。我是一名护士,在此之前,我从没目睹过婴儿的死亡。但是,在这里,在产房里一一我现在本不应该回想这些事情。(她开始哭泣。)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后,你该怎样生活?作为一个女人,你还怎么生孩子?(她大哭起来。)

    从那之后,我只要一进入产房就会尽量让自己变得冷血无情。我的血管开始膨胀,对于任何事任何人,我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早晨,我根本就不想起床。(她又哭了。)我会走到医院门前,然后掉头就走。随后,我自己也怀孕了。我根本无法在那样的地方生孩子,所以我们来到了这儿,来到了白俄罗斯的纳洛夫里亚。这是一个安静的小城。什么都别问我。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你。(哭声。)等一等,我想要你知道的是,我不怕上帝,我只害怕人类。起初,我们问人们:什么是辐射?看到你们所站的位置了吗?辐射就在这儿。那就是说,辐射无处不在。(哭声。)这里有许多空房子。人们都走了。他们被吓走了。

    但是,这里发生的一切并不像当初的塔吉克一样,令我害怕,令我我感到恐慌。我们离开了自己的故土,我们不属于任何国家。德国人最终都回到了德国,鞑靼人在获得允许后也回到了克里米亚,可是没有人需要俄罗斯人。我们还能希冀什么呢?我们在这里等什么?俄罗斯从来都不管自己的人民,因为她太大了,她的疆土简直无边无际。坦白说,我并没有把俄罗斯当成自己的祖国。我们是在完全不同的社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苏联才是我们的祖国。现在,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拯救自己。不过,至少这里没有人端着枪跑来跑去,这就很好了。在这里,他们给了我们一栋房子,还为我丈夫提供了一份工作。我们给家里的朋友写了一封信,他们昨天刚刚抵达这里,再也不回去了。他们抵达这里时已经是晚上,他们不敢

    走出火车站,于是他们就在车站里待了一夜;坐在他们的箱子上。他们也不让孩子跑出车站。后来,他们看到:人们在街道上散步,开心地哈哈大笑,有人还抽着烟。街上的人们为他们指出了我们家所在的街道,然后一直把他们送到我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因为在我们生活的地方,这种和谐的正常生活早已不复存在。在这里,早上,当他们起床后,他们走进商店。在商店里,他们看到了黄油和乳酪;它们就摆在商店里。于是,他们买了五瓶乳酪,然后站在那儿,一口气喝光了所有的乳酪;这都是他们自己告诉我们的。人们惊讶地望着他们,以为他们疯了。但是.,他们己经有整整两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黄油或乳酪了。在塔吉克斯坦,你根本就买不到面包。那里正在打仗。那些没有到过那里、目睹过当地惨状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