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客厅里却莫名安静了下来。 他们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没开口，难得地在顾挽面前还这么沉默。 顾挽的唇角沾了一些西瓜汁，沈嘉让一转头瞥见了，抽了一张纸巾。 顾挽伸手就要接，沈嘉让却别开了手，并没有递给她。而是直接拿着纸巾帮顾挽擦干净了唇边的西瓜汁，动作很亲昵却又很自然。 少年好闻干净的气息蓦地靠近，连带着他的呼吸都仿佛在顾挽的耳边绽开，顾挽莫名间就有些紧张起来，手脚都收紧了一些。 好像…… 心脏跳的速度有些快…… 等到身旁的温度撤离，又变成了平素的距离，顾挽才抿了抿唇放松了下来，却又不自觉地有些失落。 一失神间，顾挽手里的牙签就突然从手里滑了出来。 她“呀”了一声，沈嘉让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又拿了一根牙签扎了一小块橙子喂给她。 顾挽张了张嘴：“……我自己来就行。” 沈嘉让却很是坚持：“你别又把牙签掉下来。” 顾挽：“……” 她是傻子吗？ 虽说如此，顾挽也只是稍稍不自在了一秒，那种“有人服务干嘛非要自己来”的想法就占据了上风。 她从容地咬下那块橙子，美滋滋地闭了闭眼，吃了起来。 嗯，她现在是真的越来越喜欢沈嘉让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了，尽管以前还因为他很容易看穿自己的想法而头疼，现在却觉得—— 这样才好用啊。 很多时候，顾挽压根不需要多说什么，只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沈嘉让就能飞快地明白她的意图，动作比她还快，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就像是现在，真的太爽了。 要是沈嘉让能这么伺候自己这么一辈子…… 倒也挺好的。 顾挽抿了抿唇，在心里思量了起来。 沈嘉让却只是笑着看了她一眼，又扎了水果边喂给身旁的女孩子，边抬头瞥了瞥沉默不语的几人：“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许诺脸上一贯的漫不经心都消失不见了，他颇为认真地看着顾挽：“我们知道，唐茵茵说的其实是真的。或者说，她说的对了一半，中间有几年的时间，你的身体里不是你，对吗？” 顾挽一点没有惊讶，也并没有打算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庄温故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温柔：“挽挽，那你这几年又在哪里呢？” 顾挽不答反问：“你们没有觉得可怕吗？” “为什么会可怕？”孟季同挠了挠头，似乎不理解顾挽为什么这么问，“如果说有什么感想的话，我只是很担心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再次消失。你能回来，我们真的很开心。” 顾挽这次倒是微愣了愣，一低头，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她是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太美好了，能获得自由太美好了。 “我被封锁了记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知道因缘巧合才回来了。其实你们跟我一样，都是一本书的配角，作者可以随意支配这些角色的行动，我之前的身体里就是作者安排的角色。你们也是，所以你们才会喜欢上唐茵茵。但现在，一切都在越来越好，我也不会再离开这个世界了。” 顾挽简短地陈述了一下，又道：“说实话，我还没有找回我的记忆，但我能感觉到契机快到了。” 庄温故低低地叹了口气：“挽挽，对不起。是我们太傻了，如果我们能和让哥一样早点发现你回来了，也不会那么对待你。这些年……我们都很想你。” 尽管顾挽轻描淡写，但他们很容易地就能想到，顾挽到底是怎么把买菜做饭等等的这些生活技能掌握得如此熟练的。 以前的顾挽是聪明，但是被家里娇养得是个完完全全的大小姐，如果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活过于艰难，她怎么可能变成样样精通的人的？ 在顾挽一个人生活在异世界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按照一个所谓的既定轨迹，去喜欢百般陷害顾挽的唐茵茵，对顾挽冷脸以待。 轻而易举地就因为唐茵茵的挑拨离间而对挽挽产生恶感，哪怕现在知道是因为所谓作者的安排，可他们依旧没有办法原谅曾经的所作所为。 甚至在真正的顾挽回来之后，他们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端倪，依旧对她百般挑剔。 可挽挽哪怕没有了记忆，依旧用最大的努力来靠近他们，来找回那段失去的友谊。 这么一想，几个人再次对视了一眼，全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不平静。 沈嘉让的动作却顿了顿，他思索起了顾挽刚才说的“契机”这两个字。 如果说契机是证明顾挽已经彻彻底底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留在了这个世界，获得了足够的气运，那…… 他蓦地想起来了几个人都珍藏着的儿时合照。 尽管并不能确信，沈嘉让却依旧站起了身。 “我们来拍张照片吧。”他突然提议道。 顾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思绪卡壳了一下，抬头跟沈嘉让目光相接的一瞬，顾挽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抿了抿唇，顾挽点了点头，颊边梨涡若隐若现：“是在你家里的那架大钢琴前吗？” 沈嘉让含笑应声。 ——就像是儿时一样，顾挽站在最中间，其余几个人都簇拥着她，沈嘉让站在她的右手边，就连笑容的弧度都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少女笑得又甜又软，甚至还特意扎了红色的蝴蝶结。 像是时间匆匆走过，他们什么都不曾改变一般，也像是这些年的坎坷风雨、误会难过，全都在此一笔勾销。而他们也只是按时长大，永远都把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留给彼此。 对。 沈嘉让几人在心里想，挽挽永远都是他们最宝贝的人，时间向前走，可他们永远在。 “咔嚓”一声，时光定格。 快门被按下的那一瞬间，顾挽蓦地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凄厉而又陌生的女人尖叫，像是无比痛苦一般。下一秒，顾挽的灵魂彻彻底底轻松起来，是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体会过的毫无负担的快乐和自由。 她眼里瞬间绽出笑意。 她知道，她的目标达成了，她现在是顾挽，是一个独立的、谁都牵制不了的顾挽，而不再是一本书里的女配。 她，重获新生！ 沈嘉让轻笑：“成功了吗？” 顾挽用力点了点头，“尽管记忆封锁还没有被消除，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真正的自由。谢谢你。” 如果不是沈嘉让，她一时间还想不出这么一个方法。 对啊，那张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他们曾经独立过，曾经相互温暖过。所以哪怕那个作者安排唐茵茵破坏了他们的关系，可所有的人都舍不得扔掉那张合照，仍旧一直珍藏着，摆在心里无比重要的位置。 他们几个人，从头到尾喜欢的、用心保护的，都是她，都是自己这个真正的顾挽。 要活得足够清醒，不要浑浑噩噩，这便是顾挽最大的心愿。 沈嘉让蓦地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顾挽。 顾挽一懵，清新好闻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彻底淹没掉，本就娇瘦的女孩子此刻更是被衬托得纤细而柔软，只有面前的胸膛给了她无限的温暖和力量。 她一时间一动都不敢动。 “尽管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说——”沈嘉让的声音低低的，胸腔的振动清清楚楚地被顾挽感知到，“挽挽，欢迎回家。” 顾挽不知怎么地，一瞬间竟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明明她经历过很多很多，被不爱自己的母亲肆意利用和抛弃的时候，她没有想哭；上辈子在顾家一步一步向上爬、一不小心便会摔得粉身碎骨时，她没有想哭；穿过来这边被很多人讨厌，前途未卜的时候，她依旧没有想哭。 可现在，明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她努力了那么久的心愿终于达成，却在听到沈嘉让说“欢迎回家”的时候，顾挽竟然想落泪。 对啊，那些所谓的艰难有什么好说的？ 她是顾挽，无所不能、无所畏惧、永远一往无前的顾挽。再大的困难，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克服掉。 可她还是永远贪恋温暖和温柔的顾挽，永远因为这些美好而柔软心动。 太好了。 一切都太好了。 - 当晚，顾挽卸了妆洗了澡，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还爱娇地在自己的枕头上蹭了蹭。 灵魂再无负担，顾挽现在是真的如在云端，快乐得要起飞。 到底是累了一天，她很快沉沉陷入了梦乡。 梦境开始的那一瞬间，顾挽的记忆也开始一点一点回笼。 所有被封锁的回忆，她全都记了起来。 记起来小时候，她是怎么被许诺他们几个人捧在手心里的。几个小男孩儿每天都要带着她一起玩，什么好吃的都让给她，顾挽生病了他们一个个急得要哭。 记起来她看到沈嘉让孤零零地一个人过生日，顾挽就非要拉着爸妈一起去给沈嘉让买一个蛋糕。到了蛋糕店，顾父挑了小男孩儿会喜欢的款式，顾挽却非得选自己喜欢的粉色猫猫，顾父拗不过她，只能买了这款：“万一让让不喜欢怎么办？” 顾挽却特别坚定，小豆丁点头如捣蒜，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和自信：“让让一定会喜欢的，我送他的所有东西他都很喜欢！” 小顾挽也没说错，沈嘉让的确很喜欢，他明明正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顾挽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就绽出了笑容。 小顾挽边打开蛋糕边告诉他：“让让，你的爸爸mama都很爱你。” 沈嘉让就听进了心里：“嗯，我也很爱他们。” 所以自此以后，哪怕他跟沈父的交流一点都不多，每年的生日依旧只能让顾挽给他过，他依旧如此坚定地相信着。 他就是永远相信顾挽和他说的一切，喜欢顾挽给与他的所有。 顾挽在他眼里什么都好，只要是顾挽，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存在了。 …… 一点一点的回忆，顾挽在梦境里绽开了笑容。 直到初一那年。 顾挽一个人走在街上，却被一个陌生女人拦住了。 那个女人上下打量着顾挽，语气很奇怪，夹杂着嫉妒和不甘：“凭什么你就能过得这么好？在我的书里，你甚至只是一个一两句戏份的配角，可凭什么你就可以这么漂亮、衣食无忧、父母恩爱，甚至从小就拥有几个优秀的竹马？” 顾挽很莫名其妙，只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疯婆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