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袁学士双眼圆瞪,这小子是成心涮他呢。 林满堂摊了摊手,“我也确实说不上差在哪儿。但是你一次请人点评,不恰恰证明你的对自己的字不满意吗?你自己都不满意,不自信,又如何奢望别人对你的处没信心呢?” 袁学士不服气,“我只是想精益求精,这也有错?” “不。您不是精益求精,您是吹毛求疵。我根本就不懂书法,你却让我点评,你根本就是问错了人。人的经历不同,出身不同,喜好不同,对事物的看法也不同。就算铜钱,都有人骂它是阿堵物。您太追求完美,反而失了您本来的优点。您是想借助字抒发自己的感情,还是在替别人抒发呢?您把最大的优点都磨没了。” 袁学士醍醐灌顶,怪不得他先生生前总说他的字差了一点,他一直参悟不透,所以一直想找人帮自己参详。原来竟是他一叶障目了。 “你说得对,我会仔细想想的。”袁学士拍了拍林满堂的肩膀,“你不错!好好读书,争取早点中举。” “是。” 送走袁先生,林满堂继续在书院读书,林蓝继续写她的书。之前书就已经写好了,只剩下注释没写完,现在也被袁学士提点,全部添上后,她的书大功告成,只等她爹考完试,再帮她校对。 林晓闲下来,就问她娘何时给她买了下人送去船匠身边当学徒。 李秀琴对女儿自是有求必应。一开始她想找个姑娘,这样女儿有问题也能随时与对方探讨,可女儿却告诉她,做船手劲要大,姑娘家手上力度太小,可能做不了。 李秀琴也就放弃这个想法,她吩咐顺安去找人牙子,要买两个下人。一个下人用来当门房,一个用来给当学徒。 人牙子这边很快带着十个下人过来,其中有六个十岁至十六的少年郎。 李秀琴从那四个年纪大的当中选了个老实本份的,然后请人牙子进屋说话,让六个少年郎站在院子里,只留郑氏和女儿在边上观察。 等一盏茶喝完,吃过点心,林晓进屋,选了个皮肤黝黑,十三四岁,看起来木呆呆的少年郎。 李秀琴也是想锻炼女儿的眼力,“为何选他?” 林晓笑道,“我觉得学造船要耐得住性子,还要听我的。他这样就挺好。”站了这会功夫,其他人身子打晃,眼睛乱瞄,只有他一直安安静静站在边上,可见是个沉得住气的。 李秀琴手撑下巴,眼含笑意看着女儿,“你怎么不挑个心思活泛的?心灵手巧将来也能对你有所帮助,或许在你犯了错误时,还能提点你。” 作为一个学霸,林晓是相当自信的,闻言头摇成拨浪鼓,“千万不要,我要的是听话的下属,可不是替我做主的下人。我让他做个板凳,他给我做个椅子,是,椅子坐起来更舒服,但是我要的是板凳。这种不听话的下人,我可不要。至于提点,我自己犯的错,当然要由我自己找。别人提醒我,会让我产生依赖性。对能够独立思考的人而言,这无疑是诱导我犯错。” 往日也没见她说这么多话,这会倒是伶牙俐齿,这是生怕自己挑个不可心的下人呢。李秀琴忍俊不禁。 人牙子在边上赞了一句,“小姐聪明伶俐,是个有主意的人哩。” 李秀琴笑笑,看向郑氏,“你觉得呢?” 郑氏之前听说奶奶想给小姐找个船匠,她多少吃了一惊,林家日子过得宽裕,听说还要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段开铺面,小姐应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手的日子才对。但是奶奶居然同意小姐当匠人,这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主子的决定不是她能干涉的,她心里虽有疑惑,却也没有说什么。 现在奶奶问她的意见,郑氏自是想尽心办好此事,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她想了想,“小姐选的人确实老实本分,若是学东西应该能成。不过要想成为小姐的帮手,我觉得右面第二个不错。” 李秀琴和林晓齐齐看向那个少年郎。 这少年郎皮肤苍白,身子瘦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刚刚站的时候,他忍不住咳了两声。聪明没发现,但身子是真的弱。 “夫人,此人读过几年书。”她指了指少年身上的补丁,“您看他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几块布拼成的,衣服针角粗糙,可见他家境不好,但我瞧着这衣服布与布之前搭配巧妙却并不寒酸,可见他心思灵巧。” 李秀琴看了好几眼,还别说,前世就有设计师故意弄这种格子式的衣服,她怔了怔,“行,那两个都留下来吧。一个老实本分,一个心思灵巧,也能互补。” 一下卖出三个人,人牙子自是惊喜若狂,一连说了好几个吉祥话。 顺安和人牙子去办契书,李秀琴让两人过来,问他们家的情况。 两人都是本地人,黑的那个,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太多,地太少,没活路,就只能卖身为奴,讨口饭吃。 白的这个,父母生了一场重病,他不得不变卖家产给父母治病,拖了两年,人没救回来,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卖光了。他身子瘦弱,不能干重活,家里就让他读书,想着将来也能当个账房先生。 可他年纪太小,只有十三,就算识字,看他身子瘦成这样,人家也不可能用他。他只能卖身为奴。 李秀琴问过后,一个改名为顺祥,一个改名为顺宁。 让顺安给他们安排屋子,让他们跟着林晓做事。 人买好了,李秀琴让顺安去找个船匠过来。 船匠以为李秀琴要造船,一脸欣喜跑过来,可没想到对方一开始,就问他能不能收个学徒。 船匠向来技法不外传,哪怕加到五百两都不行。 李秀琴失望不已,退而求其次问他有没有徒弟每天过来帮她女儿做东西。 “她刚开始看书籍,许多都不懂,我女儿要是遇到疑难,你弟子帮着解答就成。” 船匠怔了下,船匠的书?他有些糊涂了,“您有书为何还要我教?” “书上的文字与实物还是有些差别的。”林晓笑道,“我的书是从总明观借来的,包罗万象,有许多东西,你可能听都未听过。” 就古代这种敝帚自珍的做法,想必船匠与船匠之间都不来往,更不用说探讨了。 而总明观收罗的是全国顶级科研人才,这里面的书籍都是他们编撰的,并不对外公布,只对内参详。 船匠思忖片刻,到底对这些书的期望太大,咬了咬牙,“成,我让我小儿子每日过来听您差遣。” 他突然改口答应,李秀琴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还是跟他提前说明,“这些书都是我闺女从总明观借来的。我闺女需要经过秦祭酒的允许才能将书借给别人翻阅。要是他不同意,你儿子只能帮我闺女做些小东西。” 船匠咬牙,“听奶奶吩咐。” “若是秦祭酒同意,我需要你儿子教两个下人怎么造船。你不能只想着占便宜,却不想付出,我请你做东西可是付了你钱的。” 船匠想了半天,终于答应。 过了大约十日,秦官派遣下人送来两箱书,并带来一封信,信上表明,这书既然送给了林晓,她可以自行做主。 林晓不由感激秦官真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不仅没怪罪她不小心将书烧了,原封不动又抄录一份,还任由她处置新书。 其实林晓哪里知道,不是秦官宽容,而是皇上特许。 总明观的书籍是属于整个国家的,不是属于个人的。之前秦官想送林晓书都要经过皇上允许,他才能外借。林晓转借他人,自然也要经过皇上允许。 皇上得知林晓对造船感兴趣,也想看她能不能改造海船,以便将来国库又能增加一笔收入,冲着这个目的,他爽快答应了。 林晓得到回信,心里感激秦官,就让她娘准备谢礼送给秦祭酒。 李秀琴便让顺安买了些好东西请秦祭酒家的下人带回去,甚至她还送了秦祭酒一个特别的礼物。 送完秦家人,林晓便开始研究造船。 之前她的装扮是漂亮可爱的小仙女,可学习的时候,她赶时间,不愿将精力花大穿衣打扮上,怎么舒适就怎么来。头发只是随意绑起,然后用布包起来。衣服也是舒适的棉布,宽松。她研究东西也完全是忘我状态。 这天下午,李秀琴端着范寡妇熬好的参汤。 自打进了府城,李秀琴就让范寡妇专门负责她一家三口的饮食。 喜鹊跟在女儿身边伺候,萱儿负责做下人的饭食。郑氏跟在她身边侍候她起居,郑氏的孩子复业就由吕氏照顾。 郑氏笑道,“顺祥学得比较慢,顺宁好些,但是都不及咱们小姐厉害。小姐不仅看得最快,问题也最多,听说常常把张格问得哑口无言。” 其实张格不仅仅回答不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出师,为什么小姐问的问题,他之前从未想过。他回家问他老子,张船匠也常常被他难住。 李秀琴自是清楚女儿那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倒是苦了张格。回头你给他们端些吃食送过去。让他们歇歇脑子。” 郑氏点头应是。 不说这边,就说秦祭酒家的下人带着回礼回到京城,将东西呈给主子。 秦祭酒听说后,也没当一回事,接过信让下人将东西送到夫人那,让她着人登记。 谁知晚上回主院,夫人竟然破天荒迎了出来。 第165章 秦官受宠若惊, 年轻那会儿他夫人还会跟他闹点小脾气,现在老了却是端庄自持,什么时候竟会主动迎出来, 还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 他刚想问出口,鼻端就闻到一股清雅的芳香,像高雅脱俗的荷花,摆脱了凡世带给人的纷扰,只觉得进入了超然之境, “这是蔷薇水?” 秦夫人嗔怪道, “明知故问。”她扶着他往前走, “没想到跟了你大半辈子, 临了你竟也知道体贴人了?可真是难得。” 秦官愣了好一瞬, 才明白她话里意思,“你是说这蔷薇水是我送的?” 秦夫人点头,“是啊,不是你让下人送过来的吗?”她又有些不解,“里面还有不少干货。以前也没见你过问庶务, 你何时遣人买的?对了, 你拿什么买的蔷薇水?我问过账上, 你没从账上支银子。这蔷薇水该不会是皇上赏的吧?” 秦官被她一个接一个问得更加懵,他揉了揉眉间,这才想起来, 那包袱是县主送来的。 这孩子怎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百两金的蔷薇水居然说送就送。 “哎,我跟你说话呢。”秦夫人见他不说话, 有些急了。 秦官抬了抬手, “那个, 你把蔷薇水给我, 这水太贵重了,是我人家送错了。” 秦夫人有些不愿,京城的贵夫人谁不想要一瓶蔷薇水,可大食每年只进贡十瓶,皇上分给一半给各宫的娘娘,剩下的几瓶拿来赏赐,却也只会赏给那些当权人物。人家成天在皇上面前晃着,她家老爷在总明观,每月见一回都是恩典,自然得不到赏赐。 以前她只在心里想想,可这会都得到了,又让她还回去,比挖她心肝还要疼,她哪里舍得,“不能吧?那么大的盒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怎么会拿错了。” 秦官怔了下,这样吗?他进了正房,示意秦夫人将盒子拿出来。 秦夫人示意丫鬟去拿盒子。 果然是一个很大的盒子,竟是造型精美的螺钿漆盒,这盒子至少要二十吊钱,这…… 咦,不对啊,他见过从大食进项来的蔷薇水,盒子并不是漆盒啊。 难不成这个是广德县主自己做的? 秦官示意丫鬟将蔷薇水拿来看看。 丫鬟小心翼翼呈过来,秦官看到这蔷薇水也是眼晕,竟是玻璃,而且还是玻璃司今年刚出的小瓶。是了,大食的蔷薇水用的是琉璃,光凭这点就不是大食进贡的。 秦官拧开盖子,里面还有一层木塞,他拔开木塞就要往手心里倒,秦夫人心疼得一把握住他的手,嗔怪道,“老爷,哪有你这么遭禁东西。这个只要一滴就行。” 说着,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提子,有点类似打醋的提子,只是要小了很多,往里面放了一下,木勺舀出一滴,秦夫人将它滴到袖口,满室飘香。 “这个香可以持续两三个时辰,每次只取一滴即可。这一瓶最少能用一年呢。” 秦官执起秦夫人的袖子,嗅了又嗅,里面有多种香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老爷?怎么了?” 秦官摆了摆手,“无事。” 他示意长随去把前往兴庆府的下人叫到他书房,回头跟秦夫人道,“我还有事,你先睡吧。” 秦夫人点头,见他走到门口,忙问,“这蔷薇水还要还回去吗?” 秦官摇头,“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