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在场之人,无人理她,杨菡被恐惧侵蚀的口不择言,然而什么作用也没有,影卫上前,钳制住她,随后堵住了她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说别人卑劣,却不知自己如今的下场,皆是因为行了卑劣下作之事,绑缚无辜之人胁迫李溯的后果。 李溯行至墙角,矮身查探纤月姑姑的伤势,脖颈本就是人身上最为脆弱之处,那刀片深入,现下的纤月姑姑,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即便不用郎中相看,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知晓,此番是无法救治,回天乏力了。 李溯却撕下自己的衣摆,仍旧为纤月姑姑包扎了脖颈上鲜血不断的伤口。 他面色冷静,可只有苏广看到,那只执剑杀人都从不颤抖的双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栗着。 感受到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纤月姑姑躺在冰冷的地上,缓缓的睁开了双眸,她眼中浑浊,无焦失神,却不知为何,她能感受到李溯就在她身侧。 “殿下,皇后娘娘来寻老奴了……” 纤月姑姑苍白着面容,忽然笑了一瞬,她声音喑哑,仿若老损的木质车轮。 李溯屏住呼吸,口中艰涩:“姑姑,睡罢。” 纤月姑姑好似没有听到,又好似听到了,她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微弱的声音。 “娘娘……殿下长大了,还有了小郡主……” 一旁小小的李思知闻声,再也忍不住的扑在纤月姑姑的身上,呜咽的哭着。 李溯静默在一旁,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灰暗逼仄的地牢中,只余一道逐渐微弱的断续沙哑的沧桑之声。 “奴婢做了芙蓉糕,皇后娘娘,您快些尝尝……” “云夏又调皮了,娘娘莫气,奴婢下次一定看好她……” “娘娘这身衣裙真是好看,奴婢也学裁衣,往后亲手为娘娘缝制衣裙……” “娘娘待纤月和云夏如此好,奴婢们定一辈子跟随娘娘,娘娘可不许撇下奴婢……” “娘娘……锦华宫的花都开了,娘娘你看到了吗……” …… 第87章 . 景帝 “立遗嘱禅位?朕还没死!禅什么…… 元初二十四年的四月中下旬, 景帝已罹患殪瘟十日有余,他终日躺在寝殿的龙床之上,动弹不得起不来身, 日日都需要有人随身伺候, 可平日里乾元殿内外上百名的宫女和奴才, 近日都遣退一空,为尽忠心, 瑜贵妃搬至乾元殿内, 不顾殪瘟的危险,亲自照看景帝, 与他同吃同住,彰显对皇上的忠贞不渝。 顿时宫里的下人们,都传言瑜贵妃乃是对皇上的爱意的至深, 才能有如此感人的事迹, 后宫的嫔妃们得知景帝罹患殪瘟后,谁也不曾踏入过乾元殿一步,只有瑜贵妃一人,肯守着皇上, 怎能叫人不为之感动。 但这些下人们, 谁也不知道乾元殿内,瑜贵妃是如何侍候的景帝。 瑜贵妃于夜里挑灯斟茶,坐在桌旁细细的品着, 面上神色淡淡。 而在她身后, 便是那至尊无上的龙榻, 曾几何时,她幻想过无数次与景帝情意缠绵,在此把酒言欢互诉爱意, 可从未有过,现如今,瑜贵妃对这些早已不甚在意,景帝就躺在她的身后,她都不屑给这个男人一抹眼神。 景帝看着瑜贵妃悠闲自得的模样,眼中恨意滔天,他虽身患殪瘟,可并未残疾,却被瑜贵妃绑缚在龙床之上,丝毫动弹不得。 “你这毒妇!胆敢害朕,简直翻了天!” 景帝用力挣扎着身上的束缚,可始终挣扎不脱,他身上甚至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青黑色斑点,殪瘟之症已是rou眼可见的越来越严重。 瑜贵妃听闻,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头也不回道:“皇上骂了几日,竟还未骂够吗,臣妾却已听得厌烦了。” 景帝气的头上青筋暴起,他身上发着虚汗,呼吸本就因为殪瘟急促不堪,现下更是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哽在了喉咙。 瑜贵妃端起一旁的汤药,站起身来,踱步到景帝身侧,一手掐开他的嘴,一手将汤药倒入景帝的口中,也不管这药是否guntang,尽数给他喝下。 景帝因着药物入口,堵住的这口气终于顺了下来,又被汤药烫了嘴,呛了好几声,被逼迫着咽下。 “皇上这条命弥足珍贵,臣妾需得留着,大有所为。” 瑜贵妃将药盏扔在一旁,用精致的手帕仔细的擦着手指,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肮脏之物,她如今看着任人宰割的景帝,对他愈加的厌恶起来,甚至想不通二十年前她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废物之人。 景帝眼中带着惧意,他不想再受此折磨,也知道如何谩骂瑜贵妃都是无济于事,他现下的一切都拿捏在瑜贵妃手中,甚至连如厕他都不能任意为之,需得讨好了瑜贵妃,若不然便只能在龙榻上拉尿,他堂堂一代皇帝,怎能落魄至此。 “瑜贵妃,瑜儿,朕的好瑜儿,方才是朕之错,你只要肯为朕松绑,宣太医入宫,朕便封你为皇后,后宫皆是你的,你想要何,朕全部满足于你!” 景帝眼含希冀,看着瑜贵妃,迫不及待的讨好于她。 他知道瑜贵妃不会让他死,他便还有生存的希望,他是皇上,只要能活着,他什么都可以给。 瑜贵妃闻言嗤笑出声,居高临下的看着景帝,似笑非笑:“皇上竟为了自己的命,连后位都许诺给了臣妾,可臣妾知道皇上为何多年不立后位,自然是因为韶贞皇后是皇上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皇上舍不得呀,即便她死了那么多年,皇上还是不许她人坐那把凤椅,哪怕她父亲叛国之罪铁证如山,皇上也不许人踏入她的锦华宫半步,可笑,真真是可笑至极!” “现下皇上肯立后了?可也不问问臣妾如今稀罕不稀罕这后位?”瑜贵妃笑意越来越浓,她放轻声音道:“臣妾嫌恶,不想要这别人坐过的凤椅。” 景帝汗如雨下,他喉咙微动,又讨好着问道:“你、你说,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瑜贵妃转过身,重新坐到了桌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悠然开口道:“臣妾想要的,皇上都肯给?” 景帝连连点头:“给、都给!只要你能放开朕,宣太医给朕医治!” 瑜贵妃侧过头,笑道:“那皇上便下旨废了太子,立遗嘱禅位给六皇子罢。” 景帝瞳孔缩紧,眼中的恨意一涌而上,他咬牙切齿道:“立遗嘱禅位?朕还没死!禅什么位!” “哦?看来皇上觉得,皇位比命重要啊,那便继续在这躺着吧。” 话落,瑜贵妃不待景帝回答,便踏步出了寝殿,独留景帝一人在龙榻之上,神色变换,面容青紫交加。 ※ 京中南城。 近日常之茸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感,她心烦意燥,白日照顾着病患,为他们煎药,夜间便埋首在案翻看着那些医书,可一日下来,始终都无法静下心。 酉时刚至,常之茸便跑去了街巷,果然今日又没有见到李溯,而是苏广代为前来。 “苏大人,殿下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他还好吗?”常之茸面色紧张,心乱如麻。 苏广点点头道:“太子妃勿忧心,殿下一切都好,近日一直在忙碌于部署人手在宫外,待部署完毕,便可寻机会入宫救驾。” 常之茸闻言,心里还是不安,她又皱眉问道:“府里呢?府里一切都好吗?纤月姑姑、知知和小虎都没事?” 苏广顿了顿,眼神躲闪了一瞬,思及殿下的吩咐,又定声说道:“一切都安好,只是殿下忧心太子妃一人在南城,太过危险。” 常之茸松了口气,摇摇头道:“我无碍,南城再如何也是殪瘟的重灾区,他们不敢轻易前来,你快些回去罢,告诉殿下,万事小心,他自己的安危最为重要。” 苏广点头应下。 常之茸心里的燥意平复了许多,她回到蓬内,与吴太医一起,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试药当中。 四月底。 李溯自杨菡口中套出了不少话,知道宫内如今都是瑜贵妃和李淇的人,他便打消了带人强行闯入宫的想法,只怕到时会是一场不知谁输谁赢的恶战,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能冒此风险,甚至会担上造反的罪名。 皇宫外已部署了许多李溯的人,京城的元延王府内,苏广、林太傅、朱丞相、朱彦策以及李溯几人,正商讨着现下的对策。 林太傅眉头紧皱:“如今最好的办法,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六皇子李淇擒住,作为把柄与瑜贵妃谈判。” 但自从瑜贵妃控制住了景帝,李淇便躲到了宫里,想要擒住他属实难办,现下连入宫都是问题。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朱丞相沉下脸来,忽而说道:“老臣有一法子,能将六殿下引出。” 朱丞相花白的鬓角,却目光灼灼,他继续说道:“此事拖不得,皇上如今定是还未应下瑜贵妃禅位一事,但老臣料想,不出十日,皇上必会妥协之。但瑜贵妃心中也是急,皇上已身患殪瘟,现下没有解药可言,靠着汤药续命,谁也不知皇上能撑到何时,若是没有撑到立下遗嘱那一刻,瑜贵妃此番便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若是此时,我丞相府愿倒戈于六皇子势力,想必于六殿下和瑜贵妃而言,是喜闻乐见的,到时他们心中所想,定是皇上废了太子,朝中势力又尽数掌握在六殿下手中,这皇位,便是景帝不立遗嘱禅位,待皇上的身子因殪瘟撑不住时,龙椅也只会是六殿下稳坐了。” 李溯了然:“朱丞相所言,是要只身入宫,以丞相府为筹码,接近李淇?” 朱丞相点头:“唯有此法,能够面见到六皇子与瑜贵妃,届时便派些能人藏匿于暗处,与我一同入宫,趁其不备之时将人擒住,只要拿捏住六殿下,此事便有转机。” 朱彦策听闻,眉头紧蹙:“父亲,此举不妥,若是六殿下知道父亲乃是欺骗于他,恐怕会危及生命,不如我代父亲前去。” 朱丞相摆摆手:“你去,他们更不会相信。此事最好今晚便能定下,老臣明日便入宫,多耽搁一日,皇上那里便不知会有何变故出现。” 林太傅与苏广等人眸中不禁有了钦佩之意,朱丞相一把年岁,却依然傲骨凛然一身正气,直至现在都是为大元、为皇上,他此举并非是要帮助李溯什么,只是不愿看到六皇子和瑜贵妃胁迫皇上,把持朝政胡作非为,至于未来景帝要禅位给谁,朱丞相都不在乎,他守卫的,是这个国家。 李溯抬首,看向朱丞相,眸中闪过一抹血色:“明日孤将亲自前去,扮作车夫,暗中护卫朱丞相,随丞相一同入宫。” 朱丞相一愣,皱眉摇头道:“不妥,太子殿下若一着不慎暴露身份,恐怕此事再无转机。” 李溯却唇角勾起,面容沉着冷静,眸中嗜血。 “孤不会。” 苏广上前一步说道:“殿下,我与你同行。” 李溯颔首,转言吩咐道:“成功与否,会在宫内发出信号,届时你便等候指令带人行动。” 翌日。 宫中李淇和瑜贵妃收到了一封来自丞相府的信件,二人打开看过后,瑜贵妃大喜过望,站起身来,嘴上是合不拢的笑意。 “本宫还道这朱丞相有多忠心耿耿,原也是个见风使舵之人,现下知道大势皆在我们母子二人手中,愿意臣服于我儿,若真是如此,不论皇上立不立遗嘱,只要废了太子,这继承皇位之人都当是我儿无疑了!来人,宣朱丞相觐见。” 话音刚落,李淇却阻止了瑜贵妃,他仔细翻看了信件,总觉得有些不妥。 “母妃,许是其中有诈,朱丞相在此时忽然倒戈,欲意何为?” 李淇的顾虑,瑜贵妃却并不担心,她嗤笑一声,悠然道:“还能为何?为了将来淇儿登基,能保下他丞相府罢了,现下还敢与我们为敌的,怕是都拎不清如今朝中形势,淇儿不必担心,朱丞相入了宫,也翻不出什么浪花,眼下左右都是我们的人,无甚可惧。” 闻得此言,李淇放下一丝忧虑,可心中还是不解,他转而问道:“如今父皇还不肯立遗嘱吗?” 瑜贵妃沉下脸色,哼了一声:“那老不死的,任本宫如何教唆,都不肯现下立遗嘱禅位,他倒是聪明,知道若是立了遗嘱,便也没有用处了,但想必皇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矢忠不二鞠躬尽瘁的朱丞相,会选择依附于我们。” 李淇心中也是焦急的,景帝始终不肯立遗嘱,若真的一命呜呼了,他和瑜贵妃岂不是白忙一场? 遂如今朱丞相肯倒戈,确是一件幸事。 李淇想了想,压下心中的不安,扬声道:“来人,宣朱丞相。” 瑜贵妃心情大好,亲手斟茶给李淇,忽然想起一事,出声问道:“杨菡现下如何?听闻她出的馊主意失败了?” 李淇阴柔的面庞晦暗不明,冷笑道:“她向来胆小怕事思虑多,说是要抓住李溯身旁之人,用其牵制住李溯,结果人不仅没牵制住,还把自己搭了进去,现下怕是被李溯抓到后,连命都没了,当真是给本殿丢脸。” 瑜贵妃闻言,不紧不慢,毕竟杨菡的死活都是她自己作的,怪不得别人,杨府也无法将此事怪到他们身上来。 “无妨,待我儿登上皇位,母妃再为你寻觅更好的女子,那杨菡只是一个庶女罢了,出身低微,哪里配坐皇后之位,如今死了倒也省事。” 午时一过,丞相府的马车已行至到宫前。 李淇的贴身奴才早已等候在此,朱丞相下了马车后,那奴才便谄媚的上前领路。 此时带着斗笠一身素衣,装扮成车夫的李溯,看着朱丞相入了宫,随后将马车放置到宫门外,便隐匿身形,在宫门关闭的前一刻,轻功闪身,化作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混了进去,谁也没有发现。 景平宫内,瑜贵妃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着朱丞相,然这殿内,始终未见到李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