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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君夫人坐到一旁,兀自垂泪,口中嚅嚅念叨:“阿胜……阿胜啊……” 郑安平和朱呈心感怜悯,都不再多言,带着人往各间屋宇去搜查。众人皆敬平原君夫妇,因此行事规规矩矩,绝无粗暴失礼的举动。 半日逾过,众人苦寻无果,只得作辞离去。 朱呈进宫向赵王复命,恰巧这时相府有人送来虞信的相印和辞呈。赵丹怫然拍案,仰天高呼道:“虞卿家啊虞卿家!寡人视你如心腹,对你倍加礼遇,你却居然违背寡人之意!你可对得起寡人吗!” 朱呈惊骇道:“大王,虞相国怎么了?” 赵丹一手慢慢握拢成拳,道:“虞信辞去了相位,说是要离开赵国。寡人猜他是带着魏齐逃跑了!” 朱呈愕然,半晌挢舌不下。 赵丹沉吟迂久,对朱呈道:“朱校尉,寡人命你率五十骑追捕虞信和魏齐。” 朱呈眼睛一眨,道:“微臣愚昧,不晓当往哪里追。” 赵丹道:“魏国距邯郸最近,且是魏齐老家,魏齐想尽快离开赵国,则必定是往魏国跑。你就往魏国追。” 朱呈抱拳道:“微臣领旨!” * 虞信和魏齐离开邯郸之后,果然一路南驰,马不停蹄的逃入魏境。至邺城外,两人稍作歇息,让坐骑饮水吃草。 魏齐靠坐在一块大石边上,只感浑身疲惫不堪,脑袋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快要粘合。但他又不敢安然睡去。 此地虽是魏国领土,赵王的军队不能轻易追来,可若赵王派几个刺客杀手来刺杀魏齐,却也不是难事。魏齐和虞信均为文臣,武艺不佳,身边又无侍卫,一旦遭遇袭击,便唯有束手待毙耳。 魏齐想着自己出身尊贵,原本官居高位,在魏国朝廷呼风唤雨、威福无限,今日竟沦落得如同逃犯一般,藏形匿影、担惊受怕,吃不香、睡不好,心中真有难以言说的悲苦怨恨。 是时,虞信递过来水囊和干粮。魏齐接了,却唉声叹气,并不饮食。虞信朗笑道:“《易》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大丈夫立足于世,也当能屈能伸哉!” 魏齐道:“道理我都懂。然而,我的死敌何其强悍,我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虞信笑道:“即使翻不了身,也总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盼头,不是么?” 魏齐双目凝视虞信同样憔悴的倦容,俄尔,不由得热泪盈眶,道:“虞大人,我魏齐多谢你的大恩大德!你在赵国原有着大好的名位,若非被我连累,你本可安享荣华厚禄!” 虞信皱一皱眉,淡淡笑道:“你不必谢我,我原是受了平原君之托,故而这般援助你。” 魏齐慨然道:“你和平原君都是大好人啊!”说着两眼落下泪水,滴在手中一块米饼上。 虞信举目眺望南方,忽然问道:“魏大人,你在楚国可有相熟的官员或者名士?” 魏齐摇头道:“并无。虞大人缘何有此一问?” 虞信道:“我们要去楚国暂避,最好楚国能有人照应一二。” 魏齐一讶:“为何是去楚国?我不能留在魏国吗?” 虞信苦笑道:“你若留在魏国,那么秦贼获晓后又将以战事挟制你们魏王,届时又是旧况重现,你不仍然得逃去别国吗?” 魏齐窘得满脸通红,却不得不承认虞信的判断十分正确。 虞信接着说道:“其实秦王一心要杀你,齐、楚、燕、韩、卫、鲁各国俱是不便收容你的,我之所以提议去楚国,乃是考虑到楚国地域辽阔,丘陵、川泽遍布,利于避匿。” 魏齐点首道:“虞大人所言甚是。” 虞信又道:“不过我终究不是楚人,不熟悉楚地的详细地貌,倘使有楚人相助,那就便当得多了,只是我也未结交过楚国友人。” 魏齐听到这里,低头思索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道:“信陵君名满天下、广交宾朋,他一定识得不少楚国名流。我们不如先去找信陵君,让他帮个忙。” 虞信仔细想了一想,道:“也好,我们就先去大梁。” 两人饮食毕,旋即骑上马背继续南行,三天后的黄昏,抵达魏国都城大梁。 两人策马驰至信陵君府外,魏齐先下马,跑到大门口,直通通的就往里走。 守卫们瞧他身穿布衣、面黄肌瘦、风尘仆仆,根本没认出他是昔日的相国魏齐,只道是一个无礼的刁民,立刻凶霸霸的喝阻,那守卫长生得最为强壮,伸臂一推,把魏齐推下石阶。魏齐趔趔趄趄,险些跌跤,幸亏虞信及时上前扶住。 “你们瞎了吗!居然不认得我了!”魏齐恼羞成怒的冲守卫们叫嚷,“看清楚了!我是魏齐,是你们的相国魏齐!我要见无忌!” 守卫们略是吃惊,但细细打量魏齐形貌,犹然无法确定。 虞信低声劝了魏齐几句,随后向守卫们作了个揖,道:“在下赵人虞信,乃平原君赵胜之友,携魏齐来此拜会信陵君,盼信陵君通融赐见。”语罢,右手自怀里取出一块玉牌,交给守卫长。 守卫长见那玉牌质地温润、雕工精美,便知绝非俗物,沉思了须臾,道:“你们且在此等候,我去通禀信陵君。” 虞信拱手道:“有劳了,多谢。” 守卫长快步走进府邸。 魏齐又气又累,一屁股坐在石阶上,骂骂咧咧的道:“秦人、赵人刁难我,那还罢了,今日却是连母国之民也慢待我!我魏齐一世英名,怎就落至如斯萧瑟潦倒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