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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禄道:“小人的伤全已治愈,多谢须大人记挂。” 须贾笑问道:“你这些年是在秦国当说客?抑或是策士?” 张禄故作惨然的道:“小人原是魏国重犯,死里逃生,避祸于异乡,能保住性命即是万幸,哪里还敢企望仕途?小人现今是给一户富贵人家做苦役,勉强度日耳。” 须贾叹道:“唉,本官当日的一句话语,竟害你沦落至如斯境地,本官心里也是不忍啊!”拉着张禄一手道:“本官在驿馆内备了些酒rou,你此刻如有闲暇,便与本官一道饮食,也好暖一暖身子。” 张禄并不推拒,躬身道:“小人从命,谢过须大人。”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驿馆里,须贾先落座,再让张禄就座,又指示侍从给张禄斟酒。 张禄啜了一口酒,心中只觉好笑:“这酒的品质,比我府里下人喝的还不如。” 却听须贾关切的询问道:“范雎,你何以不穿冬衣御寒?” 张禄用竹箸夹了一块炖猪rou,答道:“小人贫困,无钱添置冬衣。”说完就把猪rou塞入口中,朵颐大嚼。 须贾颇为悲悯的摇一摇头,向侍从道:“你去打开本官的箱笼,拿一件丝袍赠给他。” 侍从应诺,到外边的车厢里拿取衣物。 张禄又吃了两块猪rou,头也不抬,道:“多谢须大人恩赐。” 须贾笑微微的啜饮酒浆,忽然间,心念一动,与张禄说道:“范雎,你对秦相张君可有了解否?本官听说,秦王如今甚是宠信张君,国政大事悉与张君合计,本官这趟来咸阳,正是要拜望这位张君。你可认得什么朋友,能帮本官约见张君?” 张禄暗喜:“这可好,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脸上仍假装着卑恭的情状,道:“小人的主公乃是张君至交,小人沾了主公的光,也识得张君。若须大人信得过小人,小人愿亲自引领您去会见张君。” 须贾闻言惊喜,高声道:“果真?” 张禄唇角稍稍一撇,道:“小人何曾欺骗过须大人?” 须贾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但片刻之后,他又皱起了眉,道:“本官乘坐的马车损坏了,马匹也病着,这‘驷马大车’的排场显然是用不了了。既是这般,本官还是不去见张君了,免得丢面子。” 张禄心里直笑须贾做作,嘴上好声好气的道:“小人的主公有驷马大车,今日闲置于府中,小人可暂借来供须大人使用。” 须贾又感惊喜不已,哈哈笑道:“甚好!甚好!”提箸给张禄夹了一大块猪肥膘。 张禄吃饱喝足,便先告辞,孤身前往咸阳城。 须贾在驿馆等候。不到一个时辰,驿馆外马鸣啾啾、车轮滚滚。 须贾出门来看,只见皑皑雪野中停了一辆四匹马牵引的马车,骏马之雄健、车厢之华丽,远胜他自己原先乘坐的驷马大车,而那驾驶马车的人正是张禄。 “恭请须大人上车。”张禄温文有礼的道。 须贾得意洋洋的登上马车,坐入车厢,笑道:“我们走罢!” 张禄轻声一笑,随即投鞭击马。 “唷!”马嘶高亢,驷马大车迅快而平稳的往咸阳城驶去。 须贾独坐车厢之内,兴致极好,心中寻思道:“范雎不记前仇,以德报怨,真真是一个大好人也!我今次如能办成此事,定要打赏范雎百金以作酬谢!”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抵达张禄的府邸,缓速驶入。 须贾掀开窗帘一角,观望车外形景,但见偌大的庭院中有侍卫站立、仆役往来,而马车所经之处,行走的仆役们纷纷垂下头脸、疾步避让。须贾不禁纳闷:“这些个下人,怎像是非常忌惮范雎?”待要相询,张禄已勒马停车。 “这里便是张君会客的厅堂。”张禄对车厢里的须贾道,“请须大人稍候,小人先去通禀。”说着就走下马车。 须贾也立即下车,抢上几步,抓住张禄衣袖,神色紧张的道:“此地似乎有些蹊跷啊!” 张禄笑道:“须大人如要见张君,就请安心在此候着。” 须贾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好吧,你务必助本官成事!” 张禄不接话,迈着大步走进大厅,进去后顺手阖上厅门。 须贾心里很是忐忑,遂也不敢坐回到车厢里,只缩着脖子立在户外,任凭鹅毛般的雪片落在冠上、头发上、脸上、衣服上。 等了大半个时辰,大厅的门犹然紧闭,张禄也未再现身。 须贾连打了几个喷嚏,鼻腔颇为不适,自感有伤风之状。他裹紧裘皮大氅,鼓一鼓勇气,走到厅门前问那两个把守的侍卫:“范雎进去恁久了,怎还不出来?” 两个侍卫互相瞅了一眼,均脸露狐疑的表情,其中一个侍卫道:“什么范雎?此地没这个人。” 须贾讶异道:“驾车带我来此的那个老人家不就是范雎吗?他先前走进厅里,乃是打你们眼皮底下过去的啊!” 侍卫喝道:“你休要胡言!方才进去的是我们相爷,哪是你说的范雎!” 须贾脑中糊里糊涂,道:“你是说,那个衣着简陋的老人……是你们的相国张君?” 侍卫嘲讽道:“嘿嘿,你这个没眼色的,贵人不穿绫罗绸缎,你就当是贫贱匹夫了吗?” 须贾大吃一惊,这时方知自己中计,吓得面如死灰、腮rou痉挛、胸口喉咙气息阻滞,继而身体四肢瘫软无力,“噗通”跌坐入厚厚积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