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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约因抬头张望前路,小瞧了这苔,眼下脚底倏地一滑,整个人向前溜了截,随后重重地摔坐在地。 一时间,满眼金星乱迸,原地呆坐半晌才缓过神,拧着秀眉将撑在地上的手抬了起来。 左手压在草上,手心里仅蹭上小片绿色草汁,并无大碍,右手却不幸硌在块石子上,此时破皮渗出细血来。 她恼巴巴叹了声,一面又觉丢了脸面,起身前先谨慎环顾四周,确定没人瞧见才恢复平日里的镇定,蹲到溪边清理手伤。 这一摔不但摔得她身后某处疼得厉害,也摔得她头脑清醒。 她单知道霍沉心情不妙,却没想这时去寻他合不合宜,倘他只想清净清净不愿人搅扰呢? 正琢磨着,一阵笛声忽悠悠扬扬传来,想也知是霍沉在吹笛。令约不假思索地抽出手绢,胡乱缠在掌心,接着往前寻。 她不爱听戏,也不怎么喜欢弦声,独独爱听人吹笛,有时做梦也能听到笛声,就好像她与笛声有什么渊源…… 唯恐再摔倒,她这回走得小心翼翼,加之笛声牵引,快便见到了靠坐在树下的俊朗公子——身高腿长,即便坐得随意不羁,也好看得教人转不过眼。 令约待在原地不再走动,直等霍沉吹完一曲、低头把玩那支玉笛时才背过手轻咳声。 声响微弱,但终归不比自然之声,乍地出现难免突兀引人注意。 霍沉偏首看来,见到她的瞬间神情微怔。 令约趁他发懵,转瞬走近他,他这才回神,问道:“寻我来?” 许是昨夜里没歇好,声音尤为低沉,当然,话也极为直白,直白到令约脸上晃过丁点不自在。 虽说他向她许诺往后定改了那闭口箴言的恶习,但也没说会转变如此之快,近两日倒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好在她向来能藏住表情,此时装得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点点头:“嗯。” 霍沉眼底似乎划过一抹笑,刨根问底:“为何寻我?” 令约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瞄了眼他倚着的树,索性也转过身靠坐下,只不过她面朝南,而霍沉面朝西。 “我听云飞说你来散心,便猜你不怎么高兴。”她屈腿抱膝,说这话时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 霍沉偏头盯着她,发现她耳廓微微红,忍不住挪了几寸地。 “所以来安慰我?”声音低得过分。 “咳,”令约仍抱着膝,不过趴在上头转过半边脸,盯着他认真提议,“也不必如此直白。” “尚不及贺姑娘。” 连霍沉也不知死活地拿昨日那事调侃她,令约不由瞪他眼,而后转回头不看他。 霍沉识相,急忙补救:“我是说,昨日那样好极……故我也学着你,想来你也受用。” 受不受用令约暂且觉知不到,只知道面颊热烘烘的,不禁绷紧声,凶巴巴:“你还是少说话为妙罢。” “……” 霍沉无辜闭嘴,一面等她平复害羞情绪,一面竟也忘了原先的烦心事,只盯着她侧颜看,比看账簿都要仔细。 被盯的贺姑娘:“……” 静默许久,她好算挺过了那阵赧然,极力放得平和,再度偏头。 四目相对,令约呼吸顿了顿才问出声:“你先前在烦心?” 虽是疑问,却也笃定。 霍沉闻言,心底赚来的受用不比昨日她当着众人面给他戴花环时少,但面上表情依旧是淡下不少。 这下换作令约追问他:“为何烦心?你若不愿做那些事只管不应便是。” 话被她说得有几分义愤填膺,霍沉失笑垂眸,把玩起手中的长笛:“并非此事。” “那是甚么?” 他敛起仅有的笑,黑眸看了长笛许久,终于放低声:“我好似做错了一事……” “什么做错?” “他死前曾与我说过有人想杀他。” 这个“他”自是说的霍远,令约静听着,连树上漫步的雀儿都飞去对岸,不欲打搅他们。 “只我那时并不管他,甚至觉得他就算被杀也是罪有应得,直到他死我也不曾内疚过……可昨日在公堂上,闻敬之忽拿出他的遗嘱来。”他顿了顿声,眉头深皱。 令约跟着蹙额。 “他没和闻敬之说实话,只说身子不适自觉大去之期不远,绝口不提有人欲杀害他。倘他说了,闻敬之定会察出不妥,想来他也不必死得如此凄惨。 “算到底,竟与我相干,但凡我那时转过念想,寻上闻敬之说了此事,也不会——” 忽地,少女伸手戳向他眉间,打断余下的话。 他怔愣抬头,鼻息间嗅到她手上那股极淡的橘皮清香,一时间脑袋空空。 令约歪着身子,左臂伸得用力,见他打住才收回胳膊:“怎胡思乱想这许多?” 干脆利落的一句,带着不满,落到霍沉耳朵里堪比一口被撞响的钟,嗡嗡作响震得他清醒,缓慢发现自己先前倾诉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怨妇,顿觉挂不住颜面。 令约看他绷紧脸,以为他还在自怨自艾,更为不开心。 “他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在乎,你怎知他不是活得腻了想寻解脱?” 霍沉瞄她眼,尽力不显得像个怨妇,点头。 “点什么头?” 霍沉只好又摇摇头。 令约眉毛一竖:“又摇什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