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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像是没听见,过了会儿才挑高眉毛,似有些促狭地反问她:“贺姑娘以为自己好看?” 那副口吻任谁听来都像是嘲讽,可就是这么个不会说话的人,今日竟说出“诚为荣幸”的话? “吁——” 二人沉默之际,阿蒙那头也已赶回竹坞,霍沉垂眼舒了口气,状若随意道:“霍某尚需打理行囊,先行告辞。” “嗯。”令约镇静点头,待他从廊下晃开,即刻背过身,使劲皱了皱脸。 好生奇怪,他不过恭维一句,她害臊甚么? 可细想会儿,又不觉奇怪,毕竟,他本就是个好不奇怪的人,再怎么奇怪都不奇怪。 想明白这个,她踱回前屋,坐至窗边继续钻研郁欢送她的棋谱。 …… 到日暮时分,下学回竹坞的阿显远远瞧见云飞坐在桥上,登时眼一亮,跳下车冲上前问好。 到底是常与少年人相处,他对云飞换声倒不及云飞本人来得大惊小怪,反倒盼着自己也快些换,到时候也能陪着云飞一起难听。 二人有说有闹地走到屋前,阿显沉思片刻,风风火火冲进屋撂下书册功课,又冒冒失失地出了屋。 落家不久的贺无量:“……” 这一去,到飨饭上桌才把人叫回来,不单人回来了,还带着一包东西。 “哟,得了甚么宝贝?”郁菀看他眉开眼笑,打趣他。 “是云飞送我的生辰礼。”阿显说着不忘从怀中摸出个小香包,递给令约,“云飞说,他总想不到送你甚么,便从霍大哥那儿挑了几块香给你,道是能做扇坠、念珠一类。” 令约放下箸子,在几人的注视下接过香包,牵开绣袋。 内里少说装了十颗数珠,再有几块不规整的天然香块,皆是黝黑如漆,气芬芳但不刺鼻,定是名贵香料。 “这是什么香?” “唔,伽南。”阿显小声答,说完怕郁菀责备,忙解释道,“我已推脱过了,可霍大哥说,他那里多得是沉香,教我无需介意才敢收的……再说了,总不能再教我还回去罢。” 小少年撇嘴,这般,郁菀与贺无量当然没能怪他,只是想,有了这么个出手阔绰的邻居,他们连回礼都不知如何回得好。 比贵重定然比不过的,比心意么,又恐拿捏不好分寸,成了谄媚献殷勤。 愁。 *** 翌日仍是个刮风日子,山间吹来的风寒森森的,纵使日光落在院里也驱带不走寒意。 令约捏着凉凉的耳垂,在院里那株玉蝶梅下站了会儿,心想它们倒很会掐日子,霍沉刚回宛阳就都开来,抑或者,该说是他们会掐日子? 她想着翘了翘嘴角,松开耳朵离了树下,几步走去屋后。 篱笆小院内暗香浮动,路过时不禁教人多张望两眼,院里空无一人,门也闭着,好不清净,倒跟前些日子没甚么差别。 收转回目光,却见迎面来了一人,恰是昨日在街尾见到的青年。 那人似也认出她,走近停在距她半丈远的位置,莞尔问道:“姑娘怎在此地?” 这话当是她问才对罢? 她不经意地将“好不奇怪”几个字摆在脸上,迟声答他:“我家住这处。” 青年怔愣,渐渐将眼前的少女与传闻中的“竹间西子”对上,忽而心生敬佩,笑颊粲然冲她拱手。 “久闻姑娘大名,小生姓闻名恪,表字敬之,初任宛阳知县,不曾拜访贵府。” 知县? 令约心下默念声,不免回想起当初流传的荒唐话来,甚么十二岁的县令,这位瞧着恐怕不止十二罢? 也是,霍沉不也被传成位老爷么? 不对,怎又提起他? 她甩甩头,复又打量起闻恪,斟酌问:“闻大人到此贵干?” 闻恪近来正为这称呼不惯,此时听她叫lai,委实无奈:“既不在公堂之上,便免了这等繁文缛节,我才听半月已然头疼。” 他说话亲和,与那位总爱端架子的老县令全然不同,令约惊讶听着。 “贺姑娘如不弃嫌,往后随人叫我声闻大哥便是。” “好。”她愣愣应下,但没叫出口。 闻恪这时才向她叙说来由:“在下今日前来却与府上无关,他日必定登门拜访。” 令约倒不在乎他拜访不拜访,只听了前半句,猜测问:“那是同霍公子有关?” “正是。”闻恪正色。 “所为何事?” 此事本不必说给她听,可闻恪见她眼底亮汪汪一片,莫名不忍出言回绝,简短说来:“想必贺姑娘也有所听闻,年底时霍远曾教人打成重伤,卧床不起。” 风言风语传了好些时候,她怎会不知,令约抿抿唇,低声问道:“当真是卧床不起?” “姑娘疑心这中有诈?” “嗯,闻大哥初来宛阳,兴许不知那位老爷是哪般德行……” “姑娘所言极是,初时在下也只看了老县令留下的簿子,凭那只言片语确乎有了先入之见,可后来在下四处听得些旧事,也知那位老爷口里所说不定是真,是以亲去府上瞧过。” 霍远真真切切教人打折了一条腿,寻遍名医才险险保住,除此外,脸上、胳膊上的伤也久久未愈,施暴手段可谓毒辣。 令约听他说完,也觉心惊,却想不出宛阳有谁会下这般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