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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嵇端着杯子,瞧她:“你这师弟什么时候来的天津。” 江水眠想了想:“快小半年了。” 卢嵇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想像个老妈子似的,知道以前江水眠跟这个师弟关系好不好?以前也住同个院子么?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 又想直截了当把憋了许久的问题问出来:你说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他又怕惹得江水眠一副青春期叛逆似的嫌弃,半天只硬邦邦道:“你以后,少见他。” 江水眠噗嗤笑了。 他以为她又要顶嘴,却看江水眠笑的眼里莹光,唇一弯,明明也是笑,却怎么都觉得与往日弧度意味不同,她没有小孩子脾气了:“好。这有什么难。” 卢嵇不知道怎么的,竟想起来十年前自己哭过后,躺在他旁边的小小的江水眠,轻轻莞尔的一点笑声。 车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一群徒弟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李颠捧场,送到门口的时候,齐声喝了一句:“师伯慢走!” 卢嵇看着一群光头短褂大汉抱拳喊着江水眠师伯,而这位师伯穿着白洋装红布鞋,头都不回上了车。 车里铺着层软垫,江水眠微微掀开一点朝下看去,果然有一块暗红色的血迹在。 ☆、第20章 到了家里之后, 卢嵇才换了衣服洗了澡, 就接到了电话,马不停蹄的出了门。车与人晚一步才被拖回卢家花园。 江水眠可比他优哉游哉多了。 泡澡,慢悠悠吃饭,补觉。做个合格的姨太太。 好像昨夜的刀枪人命都比不上她大拇指指甲掉了漆。 鲁妈拿衣服来的时候,嘱咐了一句:“老爷说了,这些日子, 请太太不要穿得太鲜艳。今日早上送回来的那两位, 跟府内很多人都很熟, 也是跟了老爷几年的。” 江水眠明白。卢嵇做人做事,总还是抛不掉他那点莫须有的善意与人味儿。 卢嵇一天忙的晕头转向, 昨夜没睡,他觉得自己已经年纪大了, 每天梳个二十来岁小伙子的小油头也年轻不起来。昨日周梓玉在饭桌上提起的一些事情,今日就显露出不少端倪来, 窝在山西的老王八想伸头,他自己没兴趣砍一刀让王八缩回头去,但有些人逼他,想让他去解决这些事情。 卢嵇心道:都把他当什么了,无所不能了是吧。 他回了家,已经很晚, 才想起来江水眠心心念念求他下厨, 他却就敷衍着包了一次馄饨给她。只是这个点儿, 她已经睡了吧。 孙叔沉默结实, 穿着黑色马褂,接过卢嵇脱下的外套。他眼下、鼻翼、嘴角三对儿刀刻似的法令纹,卡着他的五官,让他整个人无法笑起来似的。 今日这张沟壑遍布的脸又雪上加霜,眼皮肿的像是水泡膨的泥路,粗大的鼻子泛着一点紫红。 卢嵇背过去,整理了一下衣袖,沉默半晌,道:“孙叔。我对不住你。” 孙叔抬不起红肿的眼,努力想笑,挤得三对法令纹变了形:“万没有五爷说对不住的理。是他愿意天天跟着五爷走的。没有五爷,他一个混混小子,哪能有那么多见识。” 卢嵇:“几年前他替我挡枪的时候,我就该送他走的。你还有个小儿子是吧,听说读书很好,也快毕业了。盐业、大陆、金城三家银行都缺人,他想去哪家,你问问,回头与我说。” 孙叔抬起头来,错愕:“这不应当——” 卢嵇:“我让你转话问他,不是问你。” 他觉得自己口气有点硬,走了两步上楼,又回过头来,叹道:“孙叔,你要好好的。我娘以前在石园,她身子病弱又脾气矫情,你媳妇,你姊姊一直贴身照顾,不让她受欺负。我自该保证你一家,你的孩子们,也都妥妥当当的。” 孙叔说不出话来,只飞快的将手指从圆肿的眼睑之间掠过。 鲁妈穿了身深灰色旗袍跟上来,卢嵇问她:“阿眠呢?可有好好吃饭?” 鲁妈:“太太挺好的,白天睡了好一会儿。老爷让我瞧着她有没有受惊,我看不像有的。” 卢嵇笑:“是,我想多了。这屁大点事儿能让她受惊了?她别吓死别人就成。人呢?” 鲁妈为难:“在您屋里头呢。” 卢嵇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屋里头?什么时候说我她能去我卧室的?” 鲁妈边随着他上楼边道:“我看老爷让她进了书房里间,就以为……而且太太非说要进,没几个丫鬟能拦得住她的呀啊。” 卢嵇捏了捏眉心,鲁妈以为他要做个愁烦的表情,却看他似乎勾唇偷笑起来了。 卢嵇纵然理智上提醒过自己无数次,但脑内简直按不住似的幻想出无数下一秒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画面。 他摆了摆手,让鲁妈退下去了。 卢嵇手按在门上,想让自己的力气和门的重量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这样他就可以毫无声息的缓缓的推开门。门缓缓地开了,却不是毫无声息,门发出一声刺耳悠长的哀嚎,他连忙抓住门板。 他很害怕此刻传出江水眠叫他的声音。 然而没有,从门缝侧着身子进去,外头是小客厅,他静悄悄的转过弯去,才从小客厅看到屋内。没开灯,在那张柔软到恼人的大床上,罩着鲁妈挚爱的娘炮绸缎流苏的床罩。她没有掀开床罩,而是躺在床罩上,盖着一条他以前看书时常用的灰色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