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三十三宫阙

    “启禀四皇子，皇上有请。”外面的一个小太监打扰了尹天的沉思。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尹天整了整衣襟，最后依依不舍的忘了玉辰宫的方向一眼。裳儿，就此别过。或许他只能在离去之前再见她一面。

    琦薇站在门边，悲哀的望着他，青丝在风中飞舞，雪白的娇颜在寒风中，如有诺，死生契阔，她缓缓的伸出纤指，将手上的披风搭在他的肩上：“天冷了，把衣服披上吧。”

    他握着她的手，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她是他的妻，却无法给她生为丈夫的爱。

    “不知道怎么说就别说了，快去吧。”她送着他出门，看着他一步步融入红色的宫墙中，任由清泪随风飘扬。

    手指紧紧抓着门把，最后慢慢的伸开。身不由己啊身不由己。

    水袖晚，再唱出秋水望断。看尽三十三宫阙，最高不过离恨天。从此，要守着这一座冰冷的宫殿过日子吗？

    站在宫阶前，与他并肩，拂去肩上雪花。偌大的玉辰宫在阳光下闪着冷峭的寒光。

    长长的车队已经准备好了，再过不久，她就将与尹拓一起离开，离开这充满阴谋诡计的皇宫，去往宫外的襄王府邸。

    从此他将成为襄王，她将成为襄王妃。

    “爷，都准备好了。”墨云悄无声息的站到他们的身后说道。若儿已经恭敬的站在马车旁，随时可以启程。

    “走吧。我们去跟父皇告别。”她笑着说道，恬静的笑容里褪去了当初的纯真，仿佛在一夕之间长大。她还是她，也已不是她。

    “不用去了，皇上交代了，让你们直接出宫吧。”德妃赶来为他们送行。可悲的是，这偌大的宫里竟然只有德妃一人来为他们送行。

    他们一怔，连离宫，都是这样的凄清吗？

    “那就麻烦娘娘了。”突然之间，解罗裳觉得很舍不得这个慈眉善目的德妃，是她让她在宫里感受到了母亲一样的关怀，也许，她是宫里惟一一个不用争也不会被人害的人了，因为她没有子嗣，没有要保护的东西。

    “走吧，孩子。”德妃突然一手握着尹拓的手，一手握着解罗裳的手，将她的手交予尹拓的手中，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你们都是我的孩子，祝你们平安幸福。”

    “娘娘，”她突然抱着德妃哭了，情绪来得太快，快得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在人前失态了。

    “裳儿。”德妃盈满眼泪，却仍是小心的替她擦去泪水，“不要哭了，以后有时间了还是可以进宫的，皇上说了玉辰宫为你们保留着，若是以后想来了就在这里住下。”

    她使劲的点点头，心又莫名的疼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才不要自己的异样流露出来。

    “拓儿，你已经是王爷了，云络王朝第一个王爷，不要让你的父皇失望，知道吗？”德妃的眸中装满期许，笑着说道，“还要照顾好裳儿，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了，清楚吗？”

    他亦是使劲的点了点头：“谢谢，母妃。”

    德妃怔住，久久才回过神来。这一声母妃，胜过千言万语。

    车子已经准备好了。她拿出娟帕握在手心，朝他们挥舞。一道朱红的宫墙，困住了多少红颜。能进来了，再离去，是上苍的恩赐。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迎面的寒风将解罗裳的发丝吹得款款翻飞，望着前头不见可见的朱红宫门和心坎上阔别已久的海阔天空，她觉得自己好象已从冷冬里脱离开来，又回到了骄阳普照，可以不必再带着虚伪的面具过活。至少可以不用像现在这么累。

    尹拓走到她的身后，在沁冷的寒风将她的身子吹得瑟瑟抖颤时自她的身后以一袭大麾包拢住她，一双大掌也牢牢地紧搂着她的腰肢，将她扶进车里。

    “真的要离开了吗？”她没有回首只是靠在他的胸前淡淡地问。

    “是的。”他在她的芳唇上印下一吻笑得一睑阳光灿烂。

    她轻叹地偎进他的怀里：“希望能求得暂时的安稳。”到现在她还不能完全了解他算计心机时的一面，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就只能相信他。

    尹拓轻轻挪移着她的身躯，以指撩开她被冷风吹得覆面的发丝，头一回在阳光下以饱含情意的眼神看着她。

    车子咕噜噜的往前走去。朝着未知的方向，是福，是祸？

    最后忍不住望了一眼挥手的德妃，终于不再张望。

    “看什么？“解罗裳张着无辜的大眼，假装不解的问道。

    “看你。”他的指尖在她摄人神魂的娇容上爱怜不舍地不愿离开。

    解罗裳定定地凝视着他。这样平静的日子，才是幸福。

    她突然笑了，眼睛弯弯的，像一汪甜美的清泉：“那让你看一辈子可好？”

    “好，”他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可是一旦我登基为帝，我将会失去很多，而我首先会失去的就是你。”他的指腹柔柔地在她颊上摩擦着，“只要想到当我百年后躺在皇陵地底时，我身旁躺的人不是你。，而是一个或成千上百个我不爱的女子，她们将陪伴我躺在地底上百、上千年，我就无法背叛我自己再继续伪装下去。可是裳儿，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此时的他，就像个迷路的孩子，那么迷茫，那么的想从她的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多年以前，他一个人跪在雪地里的时候，可曾想过到头来，他还会有这样的迷茫？

    “什么时候我在你的心里变得这么重要了？”解罗裳的心恻恻地动摇了，一手滑上他的面颊难离地盯着他总是明亮的眼瞳。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他寻索的吻来到她的唇上在她的唇间低语，喃喃的说道，“唯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感到平静，才能知道我不是被国家绑缚着的皇子，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花氏少主，我真正的活着。”

    花氏少主？解罗裳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才抓住问题的根源，尹拓的仇恨来自他母后的死，来自皇宫里多方的排挤。

    有些人是要处在那个特定的权利巅峰才能处置的，比如澄妃。可是若是他知道了他的母后还活着，他还需要复仇吗？要的，始终是要的，因为他要帮他的母后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何况师父从来没有说过她就是慈佑皇后。她现在还不是说穿这一切的时候。

    后面的马车上，阿使那不识相的声音直冲进两个人的耳里：“太好了，终于离开那座阴森森的宫殿了。三皇子可不可以告诉奴家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她那一声奴家叫的人心底发寒。

    解罗裳“噗哧”一声笑了：“其实她也不坏。”只是身份立场不同罢了。希望带她离开是正确的。

    “坏了就杀了她。”尹拓身上的戾气日渐繁重。就连解罗裳都感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

    “尹拓，你放轻松点，我们现在是去开始新生活。”她扯扯他的面皮，企图将他的脸拉松一点。

    他制住她的青葱手指，不让她在自己的脸上游走：“小妖精，不要在这里煽风点火。”

    她嘟起了嘴巴：“你是大野狼。”俏皮的眨眨眼。

    “是啊，因为我把你吃了。”他贴着她的耳线，享受这短暂的温存。

    “讨厌了。”暂时放下心中沉重的压力，她咯咯直笑。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宠幸思云？”

    他生气的看着她：“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惹我生气。”他板起脸。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啊，她是你的侍妾，难道你打算放她一辈子啊，何况她长得也不赖啊，放着这样的美人不要，我会怀疑的。”

    “怀疑什么？”他感觉她的思维跳跃的很快，他有些跟不上。

    “怀疑你有问题啊，竟然连这样的大美人都没反应。”

    他用力的捏着她的俏鼻：“我有没有问题你还需要怀疑吗？要不要现场让你验证一下？”

    “流氓，正经点，”她打了他胸膛一下，可是他却无关痛痒。

    “怎么样，要试试吗？”

    “不要。”她拽拽的摇头。

    “那晚上给你试试。”

    “晚上再说。”

    车子愈行愈远，皇宫只在视线里留下一个模糊的点，他们的眼底一点也没有后悔或是眷恋。

    在那片土地上他早已失去了自己，现在，他方知道自己还是活着的。因为，裳儿在自己的身边。

    虽然他可以放弃眼下的一切，他可以拒绝别人加诸在他身上的梦想，但是那一场已然可以遇见的宫变中，他不能抽身而退。

    “尹拓，我想骑马。”她突然说道。

    他撩开窗帘一看，发现已经离开皇城的范围，于是替她系好衣带，又召来墨云，让他备一匹马，接着便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带着她只身上马，飞奔而去。

    风声嘶啸在她的耳际，被马蹄践踏而起的黄沙飞舞在空中，寒意如刀般割划过她的衣裳，疾景如电一一掠过她半闭的眼帘，耳鼓里充斥着血液潸潸流过的声音愈来愈快，竟有了一种飞翔的感觉。聆听着有序的哒哒的马蹄声，她的心中窜过了许多想法，如花样年华、红衣白骨等那类的令她恐惧的东西，在所有感觉都流离失所的当头，她不想要回头检视这一生她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