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心里惴惴然

    韶光明媚，本是大好的光景，解罗裳却提不起半分兴致，只因他在前头为他们开路，这究竟是怎样怪异的场景呢？

    解罗裳已经先行派了墨云带着若儿回去通知解家人，想必家里一定是忙活开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一架马车上是德妃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带回家的礼物，这也算考虑的相当周到了。

    “累吗？”自上车后，她就没说过一句话，尹拓看着她眉眼间那几分哀怨之色，心里惴惴然，说不出的刺痛，她与他，是旧识吧。

    “有点儿，”解罗裳顺从的点点头，靠在车壁上假寐。

    “过来。”尹拓的声音在喉头翻滚，听起来酥酥麻麻的，解罗裳很是受用，遂也不反抗的偎近了他的怀里，掀了掀薄唇，未了，只是说道：“睡吧，休息一下，到了我会叫你的。”

    “好。”温顺如小猫，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他对她真的很重要吗？锦袍的宽袖内，他的五指紧握成拳，一种难以抑制的情绪正在慢慢的渗入他的心底，是什么呢？

    哒哒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八名精壮的禁卫军除却两名跟在后面驾车的，其余皆是高头大马，护卫在四周，形成一道耀眼的风景线。

    景天宫内高高的阁楼上，一对璧人儿相谐而立。随着马车的远去，皇宫内响起一道呜咽的箫声，平常人只觉凄婉，但是站在尹天身旁的琦薇却能听出那里面饱含的不甘与隐忍。

    一朝圣旨下，皇城内外皆知，太傅之女赐婚于四皇子，凤宣锣鼓鸣，只待，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入主阙宫。

    箫声此起彼伏，宫内之人，只道尹天为琦薇吹奏，然，箫声再远，终究不能吹到远去的马车之内。

    “你我齐心，必能问鼎天下。”这是琦薇说的。

    一曲罢，他的目光只是流连在那宫阙之外，待再也看不到马车了，他方回过神，说道：“谢谢。”

    “谢什么？鸾瑟合鸣，夫妻之间，何须言谢？”第一次，她站在高处，展露出身上无尽的风华，她的目光很迷离，但是她翻飞的衣袂在空中迎风招展，她冷艳的面孔上闪着无法捉摸的神色，她用一种傲视天下的霸气在向他宣示，这天下，她会助他夺下。

    “尹天，若是你得了帝位，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琦薇的声音淡淡的吹到风中，很快消失不见。

    “若是能，我定当答应。”尹天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脊梁，这样小小的身体里究竟积聚了多少的能量？

    “谢谢。”风依旧轻轻的吹，但是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目送着解罗裳他们离去的，不止景天宫内的人，还有甘承宫的太子妃，只是，她是站在宫门口痴痴的凝望。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何曾能有一天步出这红砖高墙？世人皆羡她无上的容貌，可曾知，那容华的背后，无尽的凄凉？

    下毒之事，她侥幸，庆幸，还记得那日，太子逼她，假意的应承下，终是做不得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于是暗暗的换了药，却不想真的瞒天过海，划破她手指的那一刻，她是如此的紧张与罪恶，皇帝的责问，她深以为意，以为，在劫难逃，不曾想，却阴差阳错，死里逃生。

    太子虽有怀疑，却没细问，毕竟，没有怀疑到他身上，是他最想要的结果。然，他的计划终是没有实现的，鬼使神差的，成全了尹天与琦薇，为四皇子赢得了太傅一派的支持，他未曾料到吧。

    日头有些大了，她站得双腿渐渐麻木，她是永远够不着他了，哪怕是这样简简单单的相望，亦成了奢侈吧。

    “看够了吗？”不屑的冷哼声从身后传来，夹杂着暴戾之气。

    “呵，”慕容雅倩惊慌失措的转身，即看到了含着乖张的笑容的尹祥。

    “怎么？害怕了，不甘了？他走了，可惜带走的人不是你啊，”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不能容忍他的人生有这样的污点，可是他却不能反抗，因为他还要仰仗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所以他只能忍，只能等，只能在甘承宫里折磨着这个女人以发泄心中的不平。

    慕容雅倩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她的手指骨被自己捏的咯咯作响，寒意，失望，委屈，所有的所有，如同醍醐灌顶，深吸再深吸，上次就对自己说下面的人生只为她自己而活不是吗？她原是权相之女，怎堪凌辱？无奈，深宫似海，进得来却已出不去。

    “说话，为什么不说话？”他猛地上前一步，捏起他的下颚，审视着她原本柔和此刻却冰冷的眼。

    妖异，惨笑，旋即，敛了敛容色，却未挣扎，她只是任由他捏着，口气平淡的道：“请问太子有何吩咐？”吩咐？慕容雅倩，何时变得这么卑贱了？

    “说，本太子交代你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做好？”他的心何曾把她当过太子妃？

    她扬眉，看着这雕龙画凤的宫檐，眉心闪过自嘲：“太子难道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吗？那三皇妃不是真的中毒了吗？”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她的笑，让人打心底毛骨悚然，绕是尹祥，亦是寒了心，在那一双柔媚的秋波下，退了一步。

    他退一步，她进一步，她还是她，却也不是她，天际骄阳缓缓挪动纤美的身姿，洁白的云朵漂浮着相伴左右，曳地的金丝长裙在地上摇曳出一幅诡异的画卷。尹祥心下大惊，怔愣的看着慕容雅倩。

    原本惨白的脸色稍稍恢复了红晕，既然别无选择，那么，就让她彻底沉沦，哪怕，下一瞬，血溅封喉，也好过，这无尽的折磨。世上最痛苦的并非身体的病痛，而是，内心的空虚与怅惘：“太子，正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况且你我，不止一夜之情，若你真心怜我，那我，自当说服父亲，助你。”如若不然，她……

    她的心究竟藏着怎样痛楚，是他人无法得知的？也许，从她踏进甘承宫，委身于太子的身下，她就断了所有的后路，天下之人，都当惶惶的看着她高高在上，可是又有谁知，她只是想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世间女子，谁不是如斯奢望，而从来帝王家的女人，是没有这样的权利的，那就爬吧，爬到最高处，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至少，那时，她会有多稍微那么一丁点的权利……

    “当真？”无情有残酷的，他要的，只有那个心心念念的位置，若她真能助他，那么，他会多一点的胜算。

    朝堂之上，三分天下，纳兰左相，慕容右相，太傅琦新，如今，纳兰左相贵为四皇子的亲舅，自然是毫无异议的站到了四皇子一边，而皇帝日前方把琦薇赐予了四皇子，那么自然的，为了女儿着想，太傅会自动的归为四皇子党派，而尹天手握兵权，号令天下，九州风云齐变色，不过是股掌之间的事情，他虽贵为太子，却没有太多的筹码可以与尹天抗衡，若他真要取而代之，不过轻而易举的事情。

    至于尹拓，除了皇帝的厚爱，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筹码，但是尹祥知道的，他不会那么轻易放手的，他远没有表面来的羸弱。多年来的苦心孤诣，他不争，不夺，并不代表，他没有野心……

    至于那身份低贱的二皇子，不过附庸之人，倒是真的不值得忧患，但即便如此，他的东宫之位，亦是如坐针毡，久久不得安生。

    “当真。”决然的语气，是冰一般的尖俏，她的内心，有着最深的沟鸿铸就的高堤，从这一刻，隔绝了所有人，依稀还能感觉的，是那鸿沟深处，蔓生的悲伤与孤绝，将她的心紧紧的缠绕，永世，不能回头。

    又一桩交易，达成。这深深的宫廷内，可还有真心？累，是如此的累……

    马车飞快的京城的街道上奔跑着，前面有林天傲在开路，这一路异常的顺利。

    纤纤玉手在熏香的纱帘上慢慢拂过，地上铺着雪白的羊绒地毯，娇艳的鲜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和缓的清风从半开的窗棂中慢慢吹送进来，解罗裳的脸上挂着如兰的笑容。简单的梳了一个田螺发髻，额前用一把沉香木梳挽起，几绺发辫垂在胸前，穿着一套寻常女儿家的衣服。

    她的房间还是保持着进宫之前的原貌，只是九曲回廊下的那一流觞曲水上的粉荷已经开了，道尽夏日的好韶光。

    “我给你换要吧。”临去之前，她发现他的腰上还是缠着雪白的纱布，这伤，反反复复，折腾的他也够久了。

    “不碍事，差不多好了。”他摇头，随手拆下了这纱布。

    “别，”绷带的内里终究还是殷着淡淡的血丝，解罗裳出手制止，她温润的手指在他的腰上拂过，身体浑然一阵，一种一样的情愫从心底升起。

    他低头，看着她为他换上干净的纱布，轻轻的绕好，再执起一边的剪子，替他减去多余的线头，最后为他把敞开的素衣上锦衣盘扣一扣扣的扣好。

    这般，温馨……

    他开口道：“你从来不曾为我更衣过。”

    她笑了：“你也没有为我更衣过啊。”红色，席卷而来，为这羞人的话羞红了脸。

    “晚上，我帮你。”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的眼神突然深沉的如黑宝石一般，她再也不敢直视。门外传来娘亲的呼唤声，她方点头应下，那边尹拓已换上了一身华贵但低调的袍子，便迫不及待拉他一道出去了。他低低的笑声回荡在她的耳边，她的耳根子发烫了，佯装生气道：“你是不是反悔了，不想与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