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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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李然只得侧身一旁,静神以待。 而此时医和却也是不见有丝毫慌张,闻声便只是淡然应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的正是阁下!” 是的,他口中的良臣,正是赵武! 赵武神色一顿,两条剑锋一般的眉毛顿时微微扭曲。 “哼!老夫随从诸位大夫,共同辅佐寡君,我晋国于弭兵之盟上更是成为了天下的盟主,至今已历时八载。想我晋国境内,并无暴乱邪恶,各国诸侯也算得同心同德,你又何言本卿是‘良臣将死,天不能佑’?” 其实,赵武的功绩又哪止他说的这么一点呢? 若是要论赵武的功绩,那只怕三天三夜是无法说完的。 从一个几乎被灭了族的孤儿,成长为一国的首卿,这其中的艰苦与波折又何须多言? 而他如今,既然是走到了这一步,那他所成就的功绩又岂能简简单单两三句话便能言尽的? 倘若,他如此功勋卓著的一个人,上天尚且还不能保佑于他?那上天却还能再保佑谁呢? 赵武自是想不明白,而且是越想就越来气。 第一百四十四章 赵武出山 赵武把李然与医和一并请来,却又并未直言有关虢地会盟的事,而是开门见山的询问医和“良臣将死,天不能佑”这八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他有点生气,也有点委屈。 他这一生,可谓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他为国为民,已经奉献了数十载,更是挽大厦之将倾,主持盟会让晋国再次成为了天下的盟主,到如今也已经有八个年头了。 晋国岌岌可危的霸主地位,是在他的手中得以延续。上天又凭什么不庇佑于他?医和又凭什么咒他将死? 难不成他的功绩,还不能得到世人的认可么? 医和闻言,知其怒意渐起,却是依旧不急不慢,缓缓言道: “在下所言,乃是自此之后的情况。” “古云:‘直不辅曲,明不归闇,拱木而不生危,松柏不生埤。’意在:正直的不能辅以弯曲的,明亮的不会归于昏暗,大树不能生长在又高又险的地方,松柏也不会生长在低洼潮湿的地方。” “如今赵中军既不能谏诤君主贪恋女色,以致使他害了大病。却还不能自己引退,而以首卿之位为荣,八年已经够多的了,这如何还能够长久呢?” 是啊,当国君是难,但是当臣子又何尝不难呀。 明面上明明是国君做错了事,却不能怪罪君主,反而要怪罪当臣子的没有及时劝谏。 即便你赵武以前是有着天大的功劳,只要你没有规劝好国君,让他成为一个昏君,那你便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 赵武闻声,知道这个医和,明面上是在劝谏自己。而实际上却颇有刺探之嫌。 越是与这种人打交道,就越是要小心谨慎才行。不动如山岳,难知如阴阳,这才是上位者最深的涵养。 因此,只见赵武却也不动怒,反而是看着医和继续问道: “哦?医者能够治人,难道还能治国吗?” 医和一听,也知道赵武已有了戒备,也知赵武此人颇知深浅,于是便只是应和着答道: “无论是身处何种的职业,都是遵从天理而行的。既然都是秉天理而行,又怎么会与治国之道相违背呢?更何况是我们这些行医的,上等的医者当然能够医治国家,稍次一等的才是医治病人。这些可本来都是医者的职守呀!” 赵武听罢,也无从反驳,但是他也听得出来,这医和显然还是不想从“治国安邦”这个话题上挪开。 但是,老练如他,又岂会是轻易着了他的道?于是,他只又淡淡的问道: “对了,先生此前在殿上所说的,招致寡君生疾的‘蛊’,不知此物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又怎么入的寡君体内的呢?” 既然已经知道医和的来意,他自是不能继续纠着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所以,就着医和的“专业”问下去,才是正手。 医和闻声,也对赵武所想心知肚明,当即言道: “哦?赵中军既对此感兴趣,那在下也自是不敢不答。要说这‘蛊’,其实是从谷子里飞出来的小虫子。其实呢?万物之中几乎没有不藏着蛊的。而这世上,也没有比谷子更好的东西了。当谷气兴盛的时候,蛊就会隐藏起来,谷就不会成为蛊,人吃了就得益聪明。” “所以我们身而为人,最喜食谷。而同样的,作为君子,白天应该选择有德的君子亲近,就好像因吃谷子而聪明起来一样。而到了夜晚,要与有德的女子一起休息并有所节制,这样才能避免蛊惑。如今,晋侯的身边,不分昼夜的亲近女人,这就如同不享用谷物而去吃蛊虫一样。所以,自然就不会像吃谷的人那样聪明了。” 这个比喻,又要比之前医和在灵台宫所用的比喻更加生动形象。不过,说来说去,却还是在“议政”。 众人皆知,这医和今天摆明是在这杠上了,就看你赵武到底接不接这一茬。 而这一番话,饶是一旁的子产与李然听闻,也不由暗暗点头称是。 赵武自然也是听进去了,而且心中对医和的来意也已是猜了八九不离十。心中不禁暗念:得,你这话里有话的,看来是不吐不快。就让你说说又何妨? 于是,赵武又捋了捋胡须,直接接话问道: “那……依先生所见,寡君还能活多久呢?” 问题绕了一大圈,最终又是绕了回来。 所谓“良臣将死,天不能佑,君侯不死,必失诸侯。”显而易见,这良臣便是赵武,君侯自然就是晋侯。 而赵武偏就不问自己寿数几何,只问君上的。这一来,也体现了他忠君体国之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有关于自己寿数的传言会偷偷流传出去,造成晋国上下的恐慌。 医和又岂能不解赵武的心思?闻声后,竟是无端端的大笑起来,随后待其平静下来,亦是捋了捋胡须,并是言道: “如果诸侯都还服从晋国的话,最多可活上三年。诸侯若是不服,顶多也不会超过十年了,超过了这个限度,那就是晋国的灾难。” 赵武听罢,一时陷入了沉思。 至于一旁的子产和李然,听罢也都是不由一惊。 难怪秦伯敢派他前来为晋侯看病,此番犀利的劝谏,饶是李然也是自叹不如。 这话,医和的这些话,明面上听着很是玄乎。但是,如果你细细去琢磨,不难发现他这其实是把所有的“因果”关系都给颠倒了过来。 这话的真解其实是:你们晋国如果再这么昏聩下去,不出三年,诸侯必然弃晋;如果晋侯还这般不知节制,那最多寿命不会超过十年。 这样说话,是不是更通顺了?但医和就偏偏不这么说。 此时,李然心中也是直呼“牛逼”。 其实,这主要是医和是实在看得太明白了。他如果好好说话,非但是没人会当回事,而且还会因为太过刺耳而被指责是无端的“妄言”。 所以,这医和就偏偏不跟你好好说话,就跟你故弄玄虚,颠倒因果。但这大道理,只要你自己细细琢磨一下,总还是能领悟得到的。 而这,便是他们这些“秩守”之人的话术。 赵武虽是老迈,但并不糊涂。其实他最是清楚,医和所言倒也并非是无有道理的。 自他病重,而让韩起掌国以来,晋国无论对内对外的政策都是有所失衡的。平丘之会,赈济卫国,甚至连接下来的虢地之会,都并不如人意。 这是他的过错么? 显然是的。 韩起的能力明显也就那样了,但是他终究还是要将晋国的执政权移交到韩起的手上。这难道不是明显的误国么? 事到如今,面对医和的“指责”,“讽刺”,别说是反驳了,便是想找个借口给自己洗一下都是不能的。 “多谢先生直言,看来……武是时候该打起精神来了。” 赵武缓缓坐直了身子,目光瞬间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他能维持住晋国的霸主地位第一个八年,那他自然还有信心能维持下一个八年。 他赵武经历灭族之祸,从一个孤儿成长到今时今日的一国首卿,无论魄力还是手腕,都是顶尖的。 “先生今日之言,铿锵如雷,霹雳惊人,老夫受教了。” “来人,重赏!” 赵武并没有什么架子,被医和的一番话点醒后,当即惭愧不已,急忙命人拿来一些贵重之物赏赐给了医和,而且还恭恭敬敬的将医和送了出去。 一国首卿,亲自送客,实属罕见。 子产与李然见状,皆是微微点头,对赵武的这番胸怀和度量也很是钦佩。 不多时,赵武又去而复返。 “刚才这医和所言甚是有理,看来,老夫的确该出面管一管楚国的这件事了。” 面对而今纷繁复杂的列国形势,他虽久居府中,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王子围霸道驱弟之事,郑邑婚聘之事,也都早有耳闻。而今又要于虢地举行会盟,俨然已是透出了一副中原霸主的模样,这让他堂堂晋国的面子往哪儿搁? “来人,去将叔向大夫请来。” 既要处理这件事,那自然要找羊舌肸来商议一番。 “而今,晋郑两国乃是同气连枝的,届时还请二位能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呐。” 随后,赵武又是朝着子产与李然拱手而礼,并无半分晋国首卿的架子。 子产与李然见状赶紧回礼,子产开口道: “侨此番来晋,为的便是此事,自当竭力而为。” “然亦是如此。”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欲取之,必先予之 未过许久,羊舌肸便也赶到了赵武府上。 “见过赵中军,肸刚从师父家中出来,便见得将军派人来唤,来迟了一步,还请将军恕罪。” 羊舌肸进得堂内,当先朝着赵武躬身见礼。 “无妨,叔向大夫这阵子也甚是辛苦,来,请坐。” 赵武面色柔和道。 接着,羊舌肸便再度与子产,李然两人见礼,而后方才落了座。 待得三人各自坐定,赵武便是挥手示意,屏退了左右仆人,看着羊舌肸问道: “据说今日朝议,叔齐大夫在殿上力谏我主应该参与此次虢地之会,武实难理解其意,未知叔向可曾从尊师处获悉一二内情?” 羊舌肸忙道: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