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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天璟刻意敛起帝王之气,在朴素简单装扮的掩盖之下, 乍然看去, 像哪家的小书童。 何绍也乔庄打扮成中年男人,充作车夫,替项天璟驾车。 暗卫不着痕迹地跟在周围。 项天璟到了清水寺, 知客师傅前来相迎。 因是旧识,知客师傅说话也亲和自在很多,他行了礼问项天璟与何绍:“二位施主今日怎么来了?” 一面说,一面将项天璟与何绍往寺庙里引。 项天璟问道:“了悟住持可在?” 知客师傅点头,答道:“在。” 何绍习惯性扫视周围环境,似是不经意说了一句:“今日我们没有择日来, 寺中倒是清净。” 知客师傅和气笑说:“下午有一位女施主要来,命人下了帖子, 所以寺里提前清了场。二位正好赶上,倒也免了见别的闲杂人等。” 何绍点头说:“原来如此。”他素来谨慎,便又问道:“是哪家夫人?” 知客师傅微微一笑,道:“女眷身份, 不便透露。还请施主见谅。” 项天璟示意何绍一眼,何绍便慢下一步,落在二人身后, 不再多嘴。 知客师傅将两人引至了悟住持的禅房,便退了出去,再去门口等简玉纱。 简玉纱来的时候,项天璟与了悟住持还未聊完。 她听说要等上一段时间,便打发了知客师傅,在寺庙里走走拜拜,眼见走得累了,又正好近了住持所在的禅房,便和瑞秋说:“进去瞧瞧,说不定了悟住持已经见完了客。” 主仆二人便往院子里去。 院子里没有人,禅房里的窗户没关,简玉纱朝里面一看,有个少年人背对着窗,坐在了悟对面,正在和了悟聊天。 看背影,倒和她远在金陵的表弟有些相似,年纪应该不大。 简玉纱见了悟住持没见完客,便与瑞秋悄悄退出院子。 她才走出去没几步,了悟身边的小和尚过来请。 简玉纱再去的时候,方才的少年人已经不见了。 瑞秋守在禅房外。 禅房里,了悟请简玉纱坐,并和她道歉:“原本接了夫人的帖子,该守与夫人所约时间才是。还请夫人见谅。” 简玉纱笑着说:“无妨。必是前面的施主有要紧事。” 了悟住持笑着点了点头,说:“夫人仁慈。那少年是个可怜人,每个月都是准时来,今日来的突然,贫僧担心他有事,才先见了他。” 简玉纱想起少年的背影,便想起了金陵的表弟一家子,便问了一句:“少年这次突然拜访,果真是有急事?若有急事,我的闲事可推后些,我改日再见您也是一样的。” 了悟住持笑道:“没有急事,只是恰好得空,便来一趟。” 简玉纱不再多问,与了悟住持闲说几句,便切入正题,问道:“住持见多识广,不知道可听说过,这世上有没有人忽然之间变成两种脾性?” 了悟微愣,道:“听说过。” 简玉纱惊喜问道:“住持能不能与我细说?这种情况可有解决之法?” 了悟犹豫片刻,说:“原是别人私隐,我不好细说。但贫僧可以告诉施主,目前还未听说过有什么解决法子。” 简玉纱眼神黯淡,随即温和笑道:“也是了,这样麻烦的事……” 了悟问道:“可是夫人得了此病?依贫僧所见之例,凡得此病,无不是遭受过非人折磨者。” 简玉纱心中冷笑,前一世闵家对她所作所为,不是非人折磨是什么。 了悟思及简家的败落,闭眼念道:“阿弥陀佛。” 简玉纱脑子灵泛,她想到方才住持提及少年是个可怜人,便下意识道:“莫不是方才那少年也……” 出家人不打诳语,了悟住持又念一句:“阿弥陀佛。” 简玉纱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简玉纱既得不到结果,便也不再多留,便说:“住持,我去佛塔里瞧一瞧我替祖父供奉的长明灯。” 了悟笑着起身送她,说:“贫僧差人送一送夫人。” 简玉纱婉拒道:“寺里我都熟,又清了场,就不麻烦师傅再跑一趟了。” 了悟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简玉纱和瑞秋一起离开了住持的禅房,简玉纱欲往佛塔去,她吩咐瑞秋:“你去大殿捐香油钱,我自己去佛塔,你捐完了来找我。一会子从佛塔离开,也不必再绕一段路了。” 瑞秋点点头,揣着银子去了。 佛塔里,项天璟已经在二楼上亲手替他的生母和养母续点长明灯。 他生母和养母都是犯事打入冷宫的嫔妃,生母生下他便难产去了,养母活着的时候,半清醒半疯癫,死的时候凄惨又不光彩。 纵使他登上帝位,也无法替名声不正的生母和养母正名,无法将她们记入皇室宗谱,无法让她们安歇在皇陵。 朝中大臣和太后,都不许他做名不正言顺的事。 五层的灯架子,九九八十一盏,是他对生母和养母的心意。 项天璟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平日里他极少回忆幼年在冷宫长大的日子。 但来见她们的时候,是特殊时刻,他脑子里回记起养母清醒的时候,将没有馊掉的饭菜留给他的画面,也会记起养母疯癫的时候,险些掐死他的场景。 项天璟点完八十一盏灯,才恍然听见阶梯上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