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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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得活着,活着才能想办法找到他。 大堂里安静下来,只有茶壶里“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萧承宴抿了一口茶,余光扫过堂下如芒在背的洛明蓁,面色却是放缓下来。他知道洛明蓁和萧则的感情深,不过现在的局势已经不言而喻。萧则被他擒获,只要得到他的禅位诏书,他的帝位就是名正言顺。 至于抚远将军裴世安,自然有十三去解决他。现在宫里还有一个太后,她不足为患。反而是洛明蓁得留下来。 若是帝后双双罹难,平白惹人猜疑。为了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留下洛明蓁,让她亲口承认萧则禅位于他,也能堵住悠悠之口。过几年,随便寻个理由杀了便是。 轻微的哐当声响起,萧承宴将茶杯搁在桌上,和善地看着洛明蓁:“时候尚早,臣现在就安排人送您回宫。” 他抬了抬眼,看向一旁的梨月白:“月白,送皇后娘娘回去,不可怠慢。” 梨月白福了福身子:“是,王爷。” 他缓缓走下台阶,行至洛明蓁身旁,弯了弯眉:“皇后娘娘,请。” 洛明蓁攥紧衣裙,微微点了点头,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依旧一言不发地低头跟在他身后。她正走着,忽地胃里涌上一阵恶心感,她没忍住弯腰干呕起来。 她死死地捂住嘴,那股子恶心感却一直涌上来。连日的惊吓和奔波本就让她身子虚弱,这会儿更是差点跪倒在地。一旁的梨月白急忙伸手扶住她,这才没让她倒下去。 堂上的萧承宴倒是无动于衷,眼神盯着茶壶。暗处的十三低着头,由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可握着洛明蓁手腕的梨月白却愣了一瞬,讶异地看着她,又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手指探住她的脉搏,半晌,他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见他们一直在门口耽搁,萧承宴象征性地问了一声:“月白,怎么回事?” 梨月白没有回答,低垂着眉眼。 洛明蓁却忍下反胃的感觉,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手,虚弱地开口:“我没事,走吧。” 萧承宴也没有在意,梨月白却停住步子,深深地看了洛明蓁一眼,复又低下头,轻声道:“抱歉。” 洛明蓁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要这样说。可他已经转过身,慢慢走回堂上,在萧承宴耳边轻语了几声。 茶杯被捏紧,水渍四散。 萧承宴的面色阴沉下来,冷冷地看着往外走的洛明蓁:“慢着。” 洛明蓁身子一僵,身后却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她一惊,慌乱地回过头,却正对上萧承宴似笑非笑的脸。 她攥着袖子,往后退了半步。 萧承宴眯了眯眼,声音却是冷的:“皇后娘娘有了身孕,怎么不早说?这可是陛下唯一的血脉,容不得闪失。” 此话一出,莫说洛明蓁,就连暗处的十三也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洛明蓁。又像是想到什么,瞳孔一缩,将呼吸都紊乱几分,目光一直跟着萧承宴。 洛明蓁睁大了眼:“你,你说什么?” 她有了萧则的孩子?可她怎么不知道? 她皱了皱眉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可她整个人忽地怔住。她好像是有两个月没有来月事,她还以为是她气虚,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她面上先是意外的惊喜,却又在看到萧承宴眼底的杀意后,慢慢变得惨白。她捂住自己的小腹,踉跄着往后退,脚后跟碰到门槛,她直直地坐在地上。 萧承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背过身,不带一丝感情地命令:“十三,杀。” 萧则的血脉,绝不能留。 第99章 水牢 大堂里光线昏暗, 茶壶里的水已经滚过几转。慢慢沿着壶身溢出。洛明蓁仰着头,手掌撑在地上,丝丝凉意从骨子里钻进去, 冷得她打了个摆子。 她双腿发软,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右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看着暗处的十三,呆滞地摇头:“不, 不要……不要……” 十三站在那儿, 整个人埋在阴影里, 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没动, 双手紧握成拳,被宽大的斗篷遮住。 萧承宴乜了他一眼:“还愣着作甚?”他的眼神忽地带了几分兴趣, “怎么,舍不得?” 十三的手攥得更紧,肩头肌rou紧绷着。 茶壶的水顺着桌子淌下, “啪嗒”一声, 滴在地上。一声带着歉意轻笑响起, 梨月白往前一步, 俯下身子:“王爷, 十三这几日奔波劳碌, 想来是累了。” 萧承宴冷冷地打断他:“他累了,那就你来。” 梨月白眼皮微跳, 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他正要动身,一道黑色的人影越过他往前。 断刀垂在一旁,曳地而行。 梨月白眼神微动,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萧承宴眯眼看着他,神色缓和了一些。 洛明蓁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十三, 脸上慢慢褪去血色,惨白一片。她不住地摇着头:“别这样……不要,我求你,求你……” 她捂着小腹,眼眶慢慢发红。近乎哀求地看着十三的眼睛,可那双眼里只有一片冰冷,手中的断刀也缓缓抬起。 萧承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仿佛在欣赏一出大戏。梨月白站在他身后,颇为不忍地别过眼,没有再去看。 十三握紧刀把,抬起手,尖端对准洛明蓁的脖子。他睁着眼,眼睫却不曾眨一下,目光有一瞬间掠过她的小腹,刀尖也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 “还等什么,动手。”萧承宴有些乏了,不耐地催促一声。 整个大堂安静得吓人,连水珠子滴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洛明蓁睁大眼睛看着十三,眼泪顺着下巴淌下。她张着颤抖的唇瓣,一张一合,无声地喊了一声:“哥哥。”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满她的衣襟,却还是在一遍一遍地喊着:“哥哥。”因着十三的遮挡,萧承宴没有看清她的唇形,十三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然,也不过是片刻,他眯了眯眼,手中断刀毫不犹豫地落下。 洛明蓁呼吸一促,握在小腹上的手收紧。眼泪似珠帘断开,她睁大了眼,脑子却在这一瞬间清醒。她将手往两旁侧开,嘶哑地喊了一声:“慢着!” 几乎是瞬间,十三眼神一动,手下暗暗用力,将刀停在她的脖子前。 看着离脖子不过寸余的断刀,洛明蓁张大嘴,贪婪地呼吸着。鬓角的碎发全被汗水浸湿,冷汗顺着纤长的脖颈滴下,落到锁骨上,冷得她手臂都抖了起来。 萧承宴挑了挑眉,睨眼看着地上的洛明蓁:“皇后娘娘是还有什么临终遗言么?” 洛明蓁撑在地上的手都在发抖,胸膛起伏,却还是逼着自己抬起头,和萧承宴对视。 “你不能杀我。” “哦?”萧承宴靠近她,仿佛在看着砧板上待宰的鱼rou,嗤笑一声,“皇后娘娘凭什么觉得臣会放过你?” 洛明蓁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喉头微动,手指紧紧抓着地,一字一句地道:“凭我肚子里的孩子。” 萧承宴笑了起来,等他笑够了,才怜悯地看向洛明蓁,还真是个女人,天真得可怜。不过他还是对她这份天真产生些许兴趣:“说说看,若是你能说出一个足够说服本王的理由,本王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 洛明蓁听出了他话里的嘲弄,她也没有半分犹豫。顺着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我知道,你想要皇位,陛下也落在了你手里,你是不是想要逼他退位给你?”她的声音顿了顿,“且不说陛下会不会答应你,就算他应了。你也别忘了,除了你,能继承大统的还有一个人。” 她虽是疑问,语气却是笃定。 萧承宴来了兴趣,漫不经心地道:“继续。” 洛明蓁扶着门框站起来,将身子靠在木门上,双腿虽还虚弱无力,却勉强能站稳。 “世人皆知,陛下无子。而禹王殿下乃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是先帝与太后所生。论起来,他可比你更有资格继承帝位。况且他背后还有太后支持,你觉得你有多少胜算?陛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就拿一纸诏书去,你觉得有多少人会服你?” 萧承宴眯了眯眼,目光也终于落在了洛明蓁身上。 他不说话,洛明蓁反而放松了些。她握紧门框,声音也更加有了底气:“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一样,我是陛下亲封的皇后,也是他唯一的妃子。我的孩子就是未来的太子,他为储君,没人敢有异议。待你彻底掌控局势,我自会代他禅位与你。现在就看你想怎么选,是要和禹王、太后还有朝中那些不服你的人斗个头破血流,还是选择耐心等些时日,高枕无忧地坐上皇位。” 萧承宴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却是嘲讽地笑了一声:“你怎么确定这就是男婴?” “我说是,他就必须是。”洛明蓁眯了眯眼,声音也凌厉下来。 萧承宴没再说话,反而是带了些探究地看着她。半晌,眉眼中兴趣渐浓:“本王倒是小看你了,女人狠下心来,倒是让人另眼相看。” 他将目光下移,盯着洛明蓁的小腹,唇畔噙笑:“打打杀杀太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本王也也乐见其成。不过你可要好好祈祷,你肚子里的最好是个男婴,否则,本王也就是费些心力寻个合适的婴孩,皇后娘娘到时候怕是要肝肠寸断了。” 洛明蓁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却仍旧靠在门框上站着,只是别过眼避开他的目光。 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能多活一阵儿罢了。不管怎么说,起码现在还能有机会活下去。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 萧承宴转过身,对着身旁的十三吩咐:“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不容闪失,就由你送她回宫罢。”他偏过头对着洛明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此番回去,娘娘可要安心养胎。”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笑,洛明蓁没来由心里一紧,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可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深想,衣衫都被冷汗打湿,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怀有身孕本就容易累,她现在更觉浑身脱力,若不是扶着门框,几乎就快要倒在地上。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十三行至她身旁,抬手要去扶她。 洛明蓁看着他扶过来的手,眉尖紧蹙,硬生生提着一口气,越过他,拔腿往外走。 十三见状,指尖僵硬了一瞬。却也没有再靠近她,只是紧随其后。 待他们都走了,大堂里只剩下萧承宴和梨月白。 萧承宴阔步回了堂上坐定,瞧了一眼茶壶,水快要煮干,只在壶底粘着几片茶叶。他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一旁的梨月白欲替他换一壶茶水。 萧承宴却抬手止住他:“不必了,快要入夜,这茶水喝多了,易浅眠。”他垂下眼睑,唇角带着淡淡的笑,“越到这个时候,越要清醒。” 梨月白颔首,立在他身侧。 片刻后,萧承宴又道:“水牢里的那个如何了?” 梨月白轻轻摇了摇头:“该用的刑都用了,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萧承宴了然地笑了几声,将手搭在膝盖上:“到底是萧寒一手教出来的,是块硬骨头。水牢里的那点刑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梨月白抿了抿唇:“王爷,若是他一直不肯开口,该如何是好?” 萧承宴往后靠了靠身子,侧过脸,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阴沉沉的天空。 “再硬的骨头,也有弱点。他不在意自己的死活,还能不在意妻儿?” 他笑了起来,唇上的胡须跟着他的动作抖了抖。 梨月白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站在他身旁。 天色慢慢暗下来,聚拢的阴云转瞬落下雨点,让整个宅院都模糊不清。 雨水顺着顶上的墙壁不断滴下,融入幽深的寒潭。狭窄的暗室里,扑面而来的只有刺骨的冷气。像是要钻进人的骨子里,化成万千蚂蚁啃噬血rou。 水面上暗影浮动,两条带着倒刺的铁链从墙壁垂下,蟒蛇一般缠在抬起的手臂上。大红喜服垂在水面上,随波逐流,像翻涌的鲜血。 那人低着头,满头墨发披散在身上,遮住了他的面容。轻轻一动,铁链上的倒刺就会再一次割开他的皮rou。脖子以下都浸泡在冰冷的潭水中,肌肤已经泡得苍白。肩头的血rou翻开,已经有些腐烂。 水牢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幽深不见底的潭水和被锁在水中的男人。 渗落进来的雨水滴在他的眉骨,冲淡了鲜血。良久,他抬起头,暗红色花纹遍布在脖颈和脸上,唯有眼神,冷得像结了一层寒霜。 墙壁上响起细微的声音,他的唇瓣一张一合,像是在念着数。直到头顶的声音结束,他微张的唇也停住。 他如释重负地垂下手,铁链哐当响了几声,鲜血流出来。他却将眼皮微微合上,唇角勾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