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她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过,我心怀宽广,你今日若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既往不咎,以前发生的一切从此以后我绝不再提。” 她一字一顿,咬字说:“咱们,还是亲姐妹。” “陆晚晚,你别太过分。”陆锦云气得跳脚,她是什么人,也敢这么羞辱她:“是你对不对?你知道我要放火,故意放了另外一把火,你还专门去买了一样的鹤氅,就为羞辱我……是你……你一直都知道。” 陆晚晚眯了眯眼,叹道:“你还不算太笨,终于反应过来了。” “果然是你。”陆锦云银牙咬碎,拉着陈柳霜哭喊:“你听到了吗?母亲,是她害我,一直就是她在害我。” 陈柳霜眼芒冰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晚晚笑容清湛,楚楚动人:“夫人,我只是个乡下来的丫头,无权无势,只想回家站住脚跟而已。” 陈柳霜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在她看来,陆晚晚就是包藏祸心。 陆锦云怒不可遏:“我要去告诉父亲,揭开你丑恶的嘴脸,要是他知道你一直算计他,他不会放过你的。” 她转身就要走,她太生气了,一定要父亲狠狠责罚陆晚晚。 陆晚晚眼眸安静:“如果你觉得父亲还会相信你的话,就去吧,毕竟上天拦不住一个想送死的人。” 陆锦云愣了一下。 她说的都是实话。 自从陆晚晚蒙骗父亲后,现在他恐怕连自己的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他偏听偏信,陆晚晚说什么就是什么。 要是她贸然去找父亲告状,到时候肯定会被陆晚晚倒打一钉耙,父亲会更恼恨自己。 这段时间她做小伏低,好不容易赢回父亲些许欢心,不能因为陆晚晚将所有心血付之一炬。 可是,要她给陆晚晚磕头谢罪,还不如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她脸色铁青,狠狠地扫了茶案上的杯盏,上好的骨瓷应声落地。 轻盈陶器碎成无数碎片。 茶汤蜿蜒,似沟壑纵横。 映衬着窗外透进来的新枝繁影,泛出斑驳森然的光。 陈柳霜听到陆锦云粗重的呼吸,甚至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沉默着,良久没有开口。 陆晚晚道:“既然夫人和二meimei无事了,那我便先走了。” 她眼神轻蔑,下颌微抬。 有那么一瞬间,陈柳霜觉得她和死去的岑思莞像极了。 那股子高傲的神态,居高临下的态势,冰肌玉骨的清冷,如出一辙。 她恨岑思莞,更恨陆晚晚。 因为陆晚晚比岑思莞聪明多了。 她们俩周旋了好几个回合,自己都处于下风。 除了让她死,陈柳霜想不到破除现在这种僵局的第二种办法。 如今王彪准备不够充分,不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她们不能因为小事再让陆建章厌烦,否则再被禁足会很麻烦。 “锦儿!”陈柳霜冷声呵斥,双眼死死地看着陆晚晚,掷地有声道:“给你大jiejie跪下,磕头道歉。” 陆锦云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她不可思议地复问了一遍。 她母亲聪明高贵,是陆家的正妻嫡母,护不住自己的女儿竟让她给一个贱人磕头! 陈柳霜当然知道陆锦云有多失望,她别过头,不再看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跪下,给你jiejie磕头认错。” 陆锦云眼里噙着泪。她还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强硬地逼迫她。 陈柳霜尽显母亲的权威,陆锦云不敢再讨价还价。 她已经失去父亲的欢心,若是母亲再不向着她,那她还有什么念想? 陆锦云咬咬牙,转过身去,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泄恨似的,一下比一下磕得重。 她额头捶地的声音传进陈柳霜的耳中,犹如百爪挠心。 这一瞬间让她想起了她年轻的时候,所有人都欺负她。 她过得很没有尊严,所以她想让女儿尊严且体面的活着。 可是今天,太狼狈了——陆晚晚却轻易撕开覆在陆锦云脸上的假面。 自己出身卑微,连带着女儿都要匍匐在岑思莞女儿的膝下。 凭什么? 她攥紧拳头——总有一天,她会将一切都讨回来,譬如她当年讨回陆建章一样。 陆锦云悲愤交加地磕完三个头。 陆晚晚声音清冽,带有蚀骨寒意,嘴角虽笑着,却瘆人得紧:“二meimei,你我过往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要再敢兴风作浪,别怪我不顾念姐妹之情。” 陆锦云愣住,在这家里,还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哪怕是寿安堂的老太婆。 她气得脸都白了。 ———— 陆晚晚出了口恶气,她心情很愉悦,中午让小厨房做了她爱吃的榛子酥。 沈盼对此不解:“晚晚,你为什么要这么羞辱她们?难道不怕她们狗急跳墙吗?” 陆晚晚笑道:“我就怕她们不狗急跳墙呢。” “为什么?”她的想法总是很古怪,沈盼有些跟不上。 “父亲上次那么生气,不到一个月就原谅了她们,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陈柳霜做小伏低,装悔过博得父亲的同情。”陆晚晚微笑:“所以为了稳住她们在父亲面前的地位,她们肯定会努力维持面子。可是,我今天羞辱了她们,她们就会沉不住气,迟早会露出马脚。” “我知道了?你是想让她们出手对付你?” “没错。” 沈盼担心:“可是,你就不怕有危险?”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和豺狼周旋,害怕就完蛋了。”陆晚晚无比淡定:“再说了,我和陈柳霜交手了这么多回,你看我什么时候输过?” 那倒也是,她这么聪明,怎么会败给陈柳霜。 沈盼略略松了一口气,可还是不放心。 晚上临睡前,沈盼去看了陆倩云。 陆倩云下午和陆晚晚在园子里荡了秋千,热得汗涔涔的,晚上回来沐了浴,头发还没干,滴着水。 沈盼用巾子替她擦头发,动作轻柔。 “倩儿已经十五岁了。”沈盼叹了口气:“母亲却没有保护好你。” 陆倩云反握住她的手,扭头,仰面看着她,一双无辜的大眼里满是心疼,她摇了摇头。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母亲在陆家过的什么日子,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保全自己,免受陈柳霜和陆锦云的戕害。 陆家的孩子,能平安长大,就已是万幸。 “如果不将陈柳霜连根除去,你不会有好日子的。”沈盼忽的想明白了:“你大jiejie是个聪明人,她说不定能成事,只是可惜她是个女子,到底羸弱。以后你日日跟着她,保护她,好不好?” 陆倩云点了点头,眼角微微一挑,嘴角含有淡淡的笑意。 沈盼明白女儿的想法,轻捏了下她的脸蛋:“我知道你喜欢大jiejie,不过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我就你这么一个盼头。” 陆倩云郑重其事地点头。 ———— 春风一/夜吹开了百花,吹绿了枝桠。 盎然春意随着绿浪铺天展开。 二月中是京城的花朝节,京城达官显贵家的妇人便会举办流水一般的集会。 宁家也办了集会,二月十八,在京畿的陶然庄。 陶然庄是宁家的庄园,占地极大,种了春樱粉桃无数,是世家贵女子弟踏春游玩的好去处。 再则,前两年宁家举办宴会,邀请满京城的达官显贵前去庄子游玩,不少子弟小姐相中了人,回去后托人说亲,成就了不少佳话。 久而久之,宁家陶然庄聚会便覆上了一层别样的意义。 今年宁夫人下请帖时,犹豫过是否邀请陆家。 陆锦云前日所作所为实在有辱声名,她委实担心她再闹出幺蛾子,她不想请陆锦云。 但陆家大小姐知书达理,上次又赠她糕点,若不邀请,不知感恩是一说,传出去难免会有人说她捧高踩低,看不上五品官家的女儿。 陆晚晚脸上也无光。 左思右想,终还是写了帖子,请陆家姐妹上庄子。 陆建章不知道宁夫人的想法,收到帖子的时候只觉欣喜若狂,毕竟他还记得上次陆晚晚落水宁夫人对他冷语相向的场景,现在她这么快就变了脸,肯定是陆晚晚的功劳。 他心里更加满意,陆晚晚真不错,果然能为他带来巨大利益。 晚饭的时候他宣布了这件事,顺便叮嘱陆锦云:“宁夫人肯邀请你去陶然庄聚会,都是你jiejie的功劳,这一回你千万给我老实点,敢再惹事,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陆锦云又气又恨,偏偏母亲早就告诫过她,现在一定不能触怒父亲,于是将怒意生生压下,声音婉转道:“是,父亲。” 她乖巧,陆建章心里舒坦了几分。 陈柳霜道:“陆郎,锦儿最近在学苏绣,前两日我给她请了个师父,师父是苏绣高手,在京城炙手可热,我花了大工夫才请来,不好惹她不喜,宁夫人的宴会锦儿便不去了。” “哟,二小姐能学绣花?城东的李屠夫怕是要修菩萨道了。”杜若轻嗤,狐狸般的眼睛微微挑起,笑道。 她笑起来万种风情,眼角眉梢都带着媚态。 配着那柔软纤细的手段,教人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