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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不,那是我自己摘的。” 那枝鹤望兰确实来自艾德里安送去的花束,路易斯在母亲的墓前发现了它。 ——别的都留下,只取走其中一枝,母亲应该不会介意吧? 当时,路易斯这么想着,将花束留在了墓碑前,唯独抽出尚未盛放的一枝,留作自己难得的“纪念品”。 这是路易斯成年后带回家的第一朵鲜花。 贝拉又惨然一笑:“看来,你心中已经有了寄托之人,可惜那不是我。”她紧攥袖口,发白的指节连同罩衫下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路易斯整理火盆的动作一滞,点头的幅度小得几乎没法发现。 总督夫人从喉间发出一声虚弱的叹息。 下一秒,她猛地抬起头,突然抓住了路易斯的双臂:“路易斯,我是多么希望有人带我逃离苦海……对,我希望那是你,希望你能助我和我的孩子离开总督府,离开玛伦利加,到莫吉斯不会发现的地方去——” 玛伦利加很大,而人各有命,不能奢求每个女人都拥有索菲娅的手段、丽兹的智慧、辛西娅的意志。明面上,贝拉是总督的妻子,她身份高贵,美貌令城中男女折服;可面对莫吉斯总督的虐待,她只有逃避,也只能想到逃避。 路易斯拿着火钳的手悬在火盆上,抽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凝视着贝拉夫人的双眼——那双眼睛写满了疲惫与怨怼,令他很难狠心说出任何可能伤害到她的话语。 但路易斯无法果断点头,再坦然地告诉她“我必将与您随行”。 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贝拉也缓缓松开了手。 “……对不起,夫人。”这个夜晚,路易斯又一次向她道歉。“我不能同您离开。” 贝拉再次看向那枝鹤望兰,久久没有说话。 火盆里的木柴被烧得劈啪作响,仿佛在催促二人说话。 “这是因为,你要为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永远留在玛伦利加?”贝拉轻声问道。 路易斯放下火钳,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为了那个人。” 他沉默片刻,又补充道:“但如果您下定决心离开此地,我必会鼎力相助。我在其他城市还有几个朋友,只要您需要,我可以提供一些人脉。” 至于路易斯自己,虽对玛伦利加有着复杂的情感,其中甚至是憎恨和失望占了大半,但他并不打算离开,也无法轻易离开。 这座城市既美丽又丑陋,既神圣又卑劣,既是繁荣的标杆,又是罪恶的温床。 自不被祝福的降生开始,路易斯的命运与生活已经和玛伦利加紧紧缠绕起来,这种刻在血脉里的联系并不能被轻易切断。 所以,他只能留在这里——在看清玛伦利加本质的同时,也尝试着看清自己。 贝拉夫人知道,她终究无法左右路易斯的想法。带着女儿与他私奔、逃离莫吉斯总督的掌控,恐怕只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她不再纠缠,而是强打精神,努力挤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这件事以后再说……这里很暖,也很安静,就请让我在你家再待一会儿吧。” 那是她最后一次来路易斯的家。 围绕城邦的安全问题,总督府召来城内各方势力,开了越冬前的最后一场会议。艾德里安也作为索菲娅的左右手,又一次走进了市政厅。 和往常一样,他安静地坐在索菲娅身边,时刻不忘观察圆桌周围那些半生不熟的面容。 能坐在这圆桌旁、用片言只语左右玛伦利加的贵宾们总有相似之处:精致华美的丝绸衣裳,刻意拿捏的强调和措辞,毫无破绽的矜持底下无疑藏着另一幅面孔。 ——在他们面前,你不需要表现得太有主见,甚至可以拒绝回答那些刁钻的问题,把它们抛给我就行了。如果你我都显得锋芒毕露,哪怕意见一致,外人也会以为托雷索家族权力分散,不是铁板一块。 这是索菲娅对艾德里安的吩咐。当然,艾德里安也不认为自己能像索菲娅那样侃侃而谈。 ——在那种场合最好少说,但要多听、多看、多想。不仅得考虑你们家族的利益,还要考虑你自己的位置。 在和路易斯提起这些会议时,艾德里安则从赏金猎人那里听到了更多的经验之谈。 最令艾德里安感到安心的,莫过于这次会议没有太多难以应付的新事,倒是城邦守备队的吕西安将军随口提了一句旧造船厂的大火。不过,他并未说到被焚毁的禁药作坊——索菲娅已经将那件事压了下去。 赏金猎人协会的现任会长楚德深深地看了艾德里安一眼。 莫吉斯总督则面向索菲娅和艾德里安,假作关切地问了一句:“还不知萨缪尔先生近来身体如何,是否康健?” “叔父——族长尚在庄园养病。”艾德里安简洁地回答。 索菲娅莞尔一笑:“多谢总督关心。我前些天收到了他的消息,说是较先前好多了,明年夏天就能回到玛伦利加。” 坐在索菲娅对面的商会代表无奈地摇头:“可惜,看来他得缺席这次的迎春庆典了。” “您尽可放心,飞狮公馆定会将这场庆典筹备妥当。”她显得胸有成竹。 散场时,艾德里安和索菲娅正往市政厅外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楚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