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抢救工作仍在进行。 叶凉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始终面无表情,只是时不时注视着抢救室的方向。 冷白的光影影绰绰落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寂寥。双眼通红,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叶凉起身,“你在这等着,我去买水。” “你做的对。” 她身形一顿,转过身,“什么?” 沈逐溪直起身子,仰头看着她。光映进眼底,衬得眼色愈发清冷。 “你和我解除婚约,是对的。”话一顿,他低声说,“如果今天是你躺在这里,我可能会疯掉。” ——— 周遭声音嘈杂,不时有或轻或重的说话声。 长久的静默后,沈逐溪好像缓过神来,姿态没有了方才的僵硬。 他靠着椅背,双腿交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笔直而沉静。 说完那句话,他自嘲地扯扯嘴角,便转开视线不再看她。 叶凉攥了攥掌心,低声告诉他“我去给你买水。” 自动贩卖机前,两瓶怡宝咚咚两声掉了下来。 叶凉回神,弯腰将水掏出来。抬眼时她从光亮的箱体看到了自已的倒影。 脸庞白皙,五官精致。好像除了头发长长了一些没有什么改变。 她站直身体,握紧水瓶。 为什么沈逐溪的话会让她产生一种窒闷感。 叶凉垂了垂眼眸,拿着矿泉水往回走。 抢救室前多了三道身影。沈知锡面色焦急地来回踱步,沈伯父沉着脸站在一旁不吭声。郑听薇靠着墙壁悄悄地抹眼泪,扭头看到叶凉后微微一顿,眼眶又开始泛红。 “小凉你怎么也在这?”她声音哽咽。 叶凉将水瓶放到矮桌上,走过去低声解释“下班时刚好遇到大嫂被送进来。” 她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四周扫了一圈,发现已经没有沈逐溪的身影。 郑听薇吸了吸鼻子,情绪十分低落“苏盼一直有抑郁症。治了好久明明情况开始好转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叶凉忽然想起来上次去沈家拿照片,她在二楼上洗手间的时候意外撞见苏盼在哭。 当时只是以为她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还考虑她到颜面问题没 有把这件事对任何人说。 “平时都有保姆看着她,没想到一个疏忽就出了岔子。”郑听薇泪眼婆娑,心疼到,“如果不是沈二赶巧回家……”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还嫌不够乱吗!?”沈长兴虎着脸说完,狠狠瞪了沈知锡一眼。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沈家这样的家庭。一点点小事都会被媒体捕风捉影,无限放大。 叶凉扶着郑听薇,无声安慰。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没多久苏盼的家人来了,抢救工作也终于结束。 苏盼被送进重症监护,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跟了上去。 叶凉向负责抢救的同事了解情况,得知没什么大问题后才放下心来。 抢救室前只剩下她一个人,矮桌上两瓶水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叶凉默了默,拿起矿泉水踩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走向大门。 夜色阑珊。 路灯昏黄的光将医院包围。外面的空气浸着点凉意,清爽得沁人心脾。 叶凉走出大门,发尾被风吹动。呼出的哈气凝成白雾,她眨掉睫毛上的湿气,目光定在某个地方。 台阶下方不远处有个花园,沈逐溪正坐在那里抽烟。 秋冬时节的景象最为萧条。各色鲜花早已凋零,只剩一堆干枯的茎叶。几片枯黄的叶子被风吹落,飘飘荡荡落在他的脚边。 沈逐溪的视线隔着缭绕的烟雾对上她的。 良久,他掐灭还剩下半截的烟,拍掉身上的烟灰朝她走过来。 “拿来。”他朝她伸手。 叶凉曲了曲手指,没动。 沈逐溪努努下巴,“不是给我买的吗?” 叶凉反应过来,把水递过去,“凉。” 他在外面呆了这么久,一定很冷了。可是里面没有卖热饮的。 沈逐溪勾勾嘴角,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下一秒,叶凉被他抱在怀里。水瓶隔在他们之间,她的手背紧紧贴着沈逐溪的胸膛。心跳声一下接一下地敲在她手上,就像抓住了他的命脉。 “帮我捂一捂。” 叶凉眨了眨眼,就这样老老实实呆在他怀里。 浅浅的月光被云遮住,路灯下交织在一起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良久,像是怕惊到他一样,叶凉轻轻告诉他“大嫂已经没事了。” 沈逐溪没说话。只 是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他放开叶凉,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然后眉眼间又恢复了往日熟悉的漫不经心。 “水不凉,被你捂热了。”他笑了笑,一副清俊的模样,“叶医生,走一走吧。” 叶凉下了台阶走在沈逐溪身边,半张脸埋进衣领里,说话的声音有些闷。 “你穿的太少了。” “嗯。” 然后就没人再说话。 一路安静地走到了停车场,叶凉打开车门,扭头看沈逐溪站在车头前,双手插兜,目光幽深地望着她,“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什么?” “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他勾勾嘴角,痞里痞气地对她眨了下眼睛,“叶医生,我想跟你谈恋爱。” 说完伸出一只手朝她摆了摆,转身走进夜色中。 叶凉扶着车门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轻轻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苏盼从重症出来后转到了住院部。之前网上有她出事的消息传出,但很快被删除了。 说到底,这种事不能大肆宣扬,会败坏沈家的声誉。 叶凉忙了一天,交班后回办公室拿上一早买好的果篮去了住院部。 苏盼住的是独立病房,环境舒适又安静。叶凉到的时候她刚刚睡醒一觉。 “你来了。”她从床上坐起来,脸色依旧苍白,连带笑容都透着一丝勉强。 叶凉帮她把床摇到舒适的位置,然后在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盼摇摇头,“挺好的。” 她半靠在床上,身上搭着毛毯。空调开得很足,并不会冷。旁边加湿器噗噗噗的喷着水雾。 “听说你跟老二的婚约解除了?” 叶凉微顿,“嗯。” “真好啊。”苏盼往上扯了扯被子,羡慕地说,“我当初要是也像你一样就好了。” 可是她当时鬼迷心窍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得知是跟沈知锡联姻后,不管不顾地嫁了过来。 她以为朝夕相处后沈知锡会喜欢上自已。以为自已有能力早晚把这块冷冰冰的石头给捂热。 几年过去,她终于看清了自已就是在痴心妄想,好端端的把自已变成了一个笑话。 当初苏盼和沈知锡的婚事也是沸沸扬扬,叶凉多少有所耳 闻。 可是面对此时的苏盼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解释到“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也许吧。不过别看沈逐溪成天吊儿郎当,但他是个好男人。” 有些话他从来没说过,但她能感觉出来,他对沈知锡的感情很矛盾。 崇拜又有些看不起。 她想,他曾经那样激烈的抗拒联姻,多少是受了他们的影响。 最初她以为自已的结局是个皆大欢喜的喜剧。可是沉浸在假象中的她忘了,喜剧的内核往往是个悲剧。 现在,结果一目了然。 她爱了沈知锡七年,所有感情都了结在一瓶安眠药里。 “我知道。”这句话叶凉是同意的。 初见沈逐溪的时候她一度认为他是个混不吝,脾气差不好惹,是个极难相处的人。 可是接触下来发现他就像那种外冷内热的人,经常用酷酷的外表做一些可爱的事。 想到这,叶凉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你想什么呢?”苏盼问。 叶凉回神,不自在地否认“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