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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元宣双手发抖。 柳弥撞到了他手里的长灯,他忙拉扯哭道:“父亲,柳家可以不扬名立万,可以不青史留名,但不能遗臭万年啊!父亲,您忘了您教儿写的第一个字吗?” 柳弥的视线一片模糊,嗓子几乎是滚着刀吐出的声音,泪水糊了满脸,也糊湿了柳元宣的衣摆,周遭仍是兵戈交接之声,但双拳难敌四手,已呈败迹之势…… “是齐啊,您说执心克庄曰齐,资辅供就曰齐!您说我生于大齐定是贤臣贞节之儒士,定是佐君耀族之良相!您说愿我心智弥坚,永葆天真,守护大齐昌平清盛!父亲您都忘了吗?” 柳元宣眼眶湿红,长吸了一口气。 “父亲……当年人人追随沈太傅,您却让我师从宋阁老,不就是希望我成为一个介直忠守之人吗?” 柳元宣微弯腰伸手摸上了柳弥的脸。 柳弥悲从中来,酸涩难耐,忙又哑声道:“一时荣华遮望眼,父亲,柳家起于微末,百世不陨,而今不过暂且没落,何足畏惧,父亲,不要再一错再错了!收手吧!” 柳元宣沉眸,将他扶了起来,他长叹了一口气,“我此生最大的错事,便是让你拜宋奉安为师。” 柳弥耳膜巨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柳元宣,身后的禁军却越涌越多,将他按压在地。 娃娃脸见大势已去,吐了口血,身形不稳的疾驰而逃。 柳元宣居高临下的走到他面前,替他理了理仪容,他道:“?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你今日之举着实让为父大失所望……弥儿,你太软弱了。” 柳元宣低吟道:“行行重行行,我有资辅心,却失天子意……” 柳弥痛哭出声,怎么会到如此地步,他不禁想起与宋阁老见的最后一面,手心疼若刀割。 从最初贪念起,便已再无回头之路。 为人之子,盲孝助纣为虐;为人之徒,罔顾恩师教诲;为人之臣,沉沦权柄利禄。 他、他错了…… 柳元宣擦去他眼角之泪,一脸冷峻的面容,露出一丝柔软,他凛声说:“你我时至今日,已不可能是大齐的臣子了。弥儿,百年家业不能毁于我手,你也不能黯淡无光。” 柳元宣背身,一只手高抬,一只手顺着广袖,他留下一句:“公子重病。” 便要离去。 “父亲。” 柳元宣微顿,而后大迈一步前行…… 突然他睁大了眼,颈后、衣襟、长背,忽有被水珠飞溅上的触感。 “弥儿!” 他大惊失色,转身看去,只见柳弥手中禁军之刃,从颈上摔落,飞溅的血染在黑夜的紫袍里,看不出颜色。 柳元宣惊慌失措的捂着他的脖子,试图堵住那涓流不止的伤口,“弥儿……弥儿……” 柳弥眼睛睁的很大,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的呼吸,不停的抽搐,却无法吐出一句声来。 父亲,不要为了我犯下滔天罪孽,不要…… “弥儿!” 柳弥的手倒在了血泊里。 柳元宣眸光一下全无了。 这说来很奇特,一瞬间,所有人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个权倾朝野的人老去了。 他仍是那幅面容,但却没了精气,变成了耄耋老人,垂垂而危。 他低声的轻唤,“弥儿……” 仿佛怕大声一点都会碰碎了怀中渐冷的躯体。 他失神的看着柳弥的手,以及逐渐被血泊遮去的“不要”二字,他嘴角不停抽搐,一只手直接伸进了袖口,想要立即发出烟花信号,来个国破家亡,倾盘皆散…… 只是无论他怎么摸索,也找不到,他烦躁的将袖口扯了一团乱麻…… 柳弥从他怀中摔到了地上。 他忙去扶起,却看见柳弥的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一卷竹筒烟花,而里头的燃料,已经黑黑黄黄的撒了一地…… 原来那时抱着他腿哭泣哀求…… 柳元宣愣住,然后用手捂住了柳弥的双眼,他大笑若癫。 傻弥儿。 你何时见为父孤注一掷? 须弥。 “将公子送回府。” 柳元宣已瞧不出悲伤之色,弥儿,父亲替你报仇。 第147章 谋逆 沈是被禁卫押送进金銮殿时,已有大半同僚到了,官场的敏锐度让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危机,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吕安服侍在奄奄一息的承明帝身边,看了眼手中方至的密报,摒退了众人,然后替承明帝整理起锦被边角,理平以后,默默拎着两角,向承明帝脸上捂去。 此时,柳元宣才姗姗来迟。 接踵而至的,是殿外戌时的钟声。 众人惊悚的看着柳尚书,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不知今朝是何命数,只见那花白的胡须、头发的尚书大人,不知何况一夕胜雪。 吕公公拉开了幕帘。 群臣立即围上问道:“圣躬安否?” 吕公公摇头,倾身让路。太医院众人鱼贯而出,以孔掌院为首跪了一地道:“圣上病危。” 吕公公拿出手中圣旨,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嫡长子麟,日表英奇,天意所属,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未待众人跪拜听令,沈是孑然而出,质问道:“臣有疑!今上骑射一绝,况猎场诸多护卫防守,岂会令天子坠马!诸君不觉蹊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