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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是第一次看清黑夜里的影子。 他很想上前去碰一下。 于是伸出了手,看着自己的影子与柳长泽交叠,起初是只能碰到他的腿,然后腰,然后肩,最后碰到了脸。 沈是问:“侯爷要走了吗?” 柳长泽没有停留,没有回复。 和他擦肩。 沈是想,自己的影子高过柳长泽了。 蓦然被抓住了手臂,向后拽去。 “侯爷?” 沈是被柳长泽拖着走,他连忙说道:“侯爷寻下官有事吗?能不能先等一等。” 柳长泽以为他有要事未完,停了下来。 沈是说:“且容下官同孟兄、书远拜个别。” 柳长泽沉了脸,甩开了他的手,转过身寒气凌人的向后走。 孟洋也行了过来,神色看不出之前异样。 虞书远在一旁善解人意的说:“阿是,灯市开了,记得早些去看。” 受人招待,怎能不辞而别。 沈是恭谨的拜别了,才回头去追柳长泽。 而此时,柳长泽已经没有影了。 第57章 灯会 沈是空落落的在楼台里寻找,直到出了琉璃台,他站在京河边的岔道上,他才自嘲的笑了下,柳长泽自是无事了才走的,他紧张什么…… 便踽踽行去了虞书远指的方向。 月若流金,灯火葳蕤。 京城雕栏画栋的楼阁上结着千丝万缕的网,上面系着各式各样的彩灯,飘带,木牌,两边的小贩带着面具吆喝,一排花灯,猜字谜,卖糖画的摊子无限延展到深处,直到穿过京河上的青石桥才被拦了视线,而两头多是相约聚首的才子佳人,风花闲事。 沈是在这样光怪陆离的灯市里,几乎是被推着走的,他四处新奇的张望,瞳孔像皮影戏台幕,走马观花似的演绎着人间喜乐。 让人目眩神迷。 沈是晃了一下,一手倚在了身旁的摊子上,稳住了身。 破明引的后遗症着实有点大。 沈是定睛,先入眼的是一杆长竹,上挂四个红灯笼,龙飞凤舞的写着“神机妙算”四字,而后传来旋律诡谲的胡琴声,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之乐,沈是觉得头疼好了许多,颇为凝神聚气,他诧异的向摊主看去。 天下礼乐,少有他不知道音律。 此人不凡。 沈是问:“先生算命?” 摊主眼也不瞧沈是,自顾自拉着胡琴,他面容寡淡,五官很浅,生得一副薄命相。 可他十指有力,拨弦震心,周身气度似一潭渊池,沉谧而肃重,仿若历经百年风霜的老木。 这样的人,不说容貌惊人,起码精神抖擞,怎也不会是这幅吊死鬼的憔悴模样。 实在是违和至极…… 尤其是配上这一身儒巾长袍,不像算命的,倒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书生墨客。 摊主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划出一声难以细辨的杂音,他眯了下眸说:“百银一卦。” 一旁正兴致勃勃的妙龄女子,一听这话,吃惊的说:“想钱想疯了吧。” 亦有人说:“行头都不对,还学人行骗江湖。” 便走去了隔壁算命摊子处。 沈是好奇的看了眼,隔壁摊主是个道袍白眉老翁,摊位支着长长的两副幡旗,左边写着“太乙传人,占卦算命”,右边写着“指点迷津,分文不取”。 倒是仙风道骨,噱头十足,已经排起了长龙。 沈是暗忖,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过是先算在骗罢了。 沈是走到了儒客摊主面前,摊主纹丝不动,似乎没有什么比他手里的胡琴更有意思。 沈是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钱袋,里面是几锭金子,换算起来恰好是百银,沈是放到了满是符纸的桌上,恳切的说:“还请先生为我算一卦。” 摊主的拉弦的手停了下来,掀着一边眼皮打量了他一眼说:“死人不算。” 便又拿着黜檀花木弓拉了起来。 “死人?”沈是蓦然睁大了眼,追问道:“先生可是知道什么!” 摊主没拉两下,突然皱着眉,又抬头看着沈是:“不对……你不是鬼魂……” 摊主跳起来,隔着木桌扯过沈是手,看了下他的脉纹,掐指算了两下,恍然大悟的说:“由爱生忧佈,由欲生执念。因果未有偿,轮回无所尽。” 沈是以为今日终于能弄清此等鬼神异事,惊喜的问道:“孽债我已知,若是偿了,轮回便止吗?” “你不知。”摊主说。 沈是疑惑:“先生何意?” “天机不可泄露。”摊主在桌上寻了个三角形的黄色符纸,递给沈是,然后拿走了他的钱袋,笑了下说:“平安符,一百两。” 沈是没见过这种霸王派头,愣了下:“先生不算了吗?” “算不来。”摊主理直气壮的拾起了他的胡琴,右手拿着木弓转了下说:“奉劝你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已涅槃重生,何不尽其当然,顺其自然。” “何谓顺其自然?”沈是握着手里的平安符,百思不得其解。 让他不要插手朝纲吗?他怎么能坐山观虎斗,眼睁睁看着柳长泽引火自焚。 “摒弃五感,听从本心,莫受前尘所锢。” 摊主闭着眼,拉着弓,沉浸在了他的琴声里,不过这次不是什么特别的礼乐,而是一曲哀怨惆怅的相思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