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长霄宗有一个招式，叫做千丝雨，是门派女修最喜欢用的招式，身为掌门她教过弟子很多遍。千丝雨招式如其名，千丝如雨，杀人无形。

    看到舞蹈老师的舞蹈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许久不用的招式，或许可以和千丝雨结合一下？

    只不过，她的沉思和蹙眉，落在了周一眼中就是她觉得难了，周一忍不住有点儿得意，笑着道，“老师，你以前好像也教过我类似的舞蹈，这舞我也能跳，老师你不经常待在剧组，我帮帮你，老师不在的时候我来教教她。”

    谢导闻言，他想起来周一好像就是这位特意请来的舞蹈老师的徒弟之一来着的，老师的确不能常常待在这里……

    谢导知道周一之前和朝今岁不太对付，正犹豫呢，舞蹈老师就笑道，“一一，你跳一段给导演看看。”

    周一见导演没有吱声，心中暗喜，上去跳了一段。周一跳得很不错，虽然没有舞蹈老师的功力深厚，但是也灵动极了，最后拖着红绸旋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惊呼。

    果然是职业舞蹈出身，舞跳得真的好看，身边的其他的演员都赞叹不已。

    饶是一直不太喜欢她的导演都忍不住微微讶异，大概没有想到这个舞她跳得还不错。

    周一下来之后，听着大家的夸奖，忍不住心中高兴，她私底下练了好多次，现在看来效果果然不错，她又转头看了看朝今岁，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来，毕竟只要她珠玉在前，朝今岁这种没有舞蹈功底的人……

    周一假惺惺地笑道，“我可以每天晚上都来教你——”

    朝今岁见道具师给她找来了另外三条红绸，淡淡地打断了周一，“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试试。”

    周一还没有来得及嘲讽，人群当中就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一根红绸势如游龙，猛缠上了柱身三分之二高度的地方，绯红的身影借力起身，翩若惊鸿掠影而过，是裙摆如同敦煌飞天的壁画上那样，散开了飘逸的弧度，在高速旋转下，绽开了一朵靡丽的花。

    伴随着“咚”地一声鼓声，舞姬终于攀着那根红绸降落在鼓上。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短暂地停歇之后，那在舞蹈老师的演绎下柔和旖旎的舞姿舒展开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要说这是舞蹈也不尽然，因为这是千丝雨和鼓上舞的结合，道修讲究天法自然，一招一式犹如最自然的吐息，于是，这舞蹈也刚柔并济，伴随着“咚咚咚”的鼓声舞动，仿佛敲在所有旁观者的心上，如同心跳的律动一般。这也是最原始，最古朴的一种震撼。

    鼓点从徐到急，由疏到密。急如雨下的鼓点让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就在大家以为这已经是最震撼的了的时候——四根红绸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猛地四射，缠绕上了四根柱子！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等到那云髻峨峨的美人甩袖回首——

    红绸猛地裂成了千万片，翩翩坠落，如千丝坠雨。

    第48章 一条魔魔头

    真正的千丝雨能够杀人于无形, 美则美矣，却是大杀器。如果说之前舞蹈老师的鼓上舞是柔和的美，周一的表演只能算是达到了老师一半的水准。那么朝今岁的鼓上舞，就是一种脱胎换骨的蜕变。因为暗藏玄机, 不像是普通的舞蹈一般柔和, 却同样能够给人带来美的享受, 只是这种美更加宏大。

    然而杀招改编的舞蹈，因为卸去了内劲, 成为了没有杀伤力的一支鼓上舞, 然而它作为致命杀招的劲气还在, 于是这舞蹈是飘飖的、凌厉的、也是震撼的。

    片场中安静了片刻, 过了一会, 潮水一般的掌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眼中, 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艳, 人总是难以抗拒美的东西，尤其是这种如同艺术品一样盛大的美。

    周一愣在了原地。

    她是真的以为朝今岁不会跳舞的, 这不是她的偏见，而是朝今岁已经会武功了，身手还很好，怎么可能有时间学跳舞呢？

    但是她错得很离谱, 朝今岁不但会跳, 而且跳得非常好。

    谢导都没有搭理周一了，火急火燎地去找摄像了，幸好摄像为了录教程一直多机位开着，没有错过这个片段。

    谢导松了一口气，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他忍不住看了看周一，“年轻人呀，不要太自以为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管什么的时候，都要保持谦虚。”

    随着谢导的话，其他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周一，眼神就非常耐人寻味了。毕竟周一挑衅在先，要是真的跳得比别人好那也就算了，但实际上，她想抢别人的风头没抢到还给人比到了泥里去。

    混迹娱乐圈的可没有傻子，周一之前说那样的话，要是朝今岁真的跳得不咋地，她就是不给别人台阶下。如果朝今岁最后真的去找周一学跳舞了，不是就承认了自己没周一适合江翡？她的如意算盘大家都猜到了，当时她算盘打得多么响，现在就多么丢人。

    现在她一个人站在这儿，被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让她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在场这么多人，也就只有老师还站在她身边了，周一求助性地看向了她的舞蹈老师，眼中带上了一点点希冀——刚刚朝今岁跳得和老师教的不一样，老师肯定很不高兴吧？而且显然朝今岁就没按照老师教的走……

    老师此时眼中满是惊艳，她此刻心情激动，还带着一点儿的困惑，也就没有注意到周一的求助眼神。

    朝今岁改过这个舞蹈比原版更加充满力量，但是她的提气和使劲儿的方式都和她们有很大的差距，要是把动作单单拎出来看的话，更加像是……某种武功招式和舞蹈的结合？

    她和几个武术指导认识，武术指导也就会教一些很漂亮的招式，但是朝今岁这种肯定不是，老师想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朝今岁的舞蹈给她了不少的启发，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将武功和舞蹈结合得这么自然的。

    就在周一以为老师要帮忙的时候，老师和她擦肩而过，径直往朝今岁的方向走了过去，完全忽略了僵在原地的周一。老师并没有质问，也没有生气，甚至还特别热切地找朝今岁交流去了。

    听到舞蹈老师的问题，朝今岁回答道，“我不会跳舞，以前学过武功，有一些共同之处，就结合了一下，不过是取长补短，老师不要见怪。”

    千变万化的招式烂熟于心，秘籍心法翻烂过无数本，对于早已在修炼一途登峰造极的修士来说，他们对于每一寸肌rou的运用都能够达到极致，跳舞对朝今岁来说，其实就和学一本新功法，体悟新招式一样，如果只是复刻一遍，并不难。

    但是，她的确是不会跳舞的。

    老师自然不会生气，反而问她，“你学了多久的武功？”

    “跟了个老师傅，自幼就学。”

    其实原身是没有学过的，但是原主之前完全是放养状态，也没人管她，若有奇遇也说得过去。

    周一咬住了下唇，很是不甘心，“老师，你不是不喜欢别人改你的……”

    舞蹈老师瞪了她一眼，对她很不满，“你改得乱七八糟，半罐子水乱晃我当然不喜欢，要是能改好，我能不让你改么？”

    之前周一找她要视频，她还以为是想跳这个舞，今天早上听到她跑过来和她商量，老师才知道这个学生打什么歪主意，但是是她的学生，她就帮了一把，谁知道学艺不精，还给她丢了这么大一个人。

    她这话揭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不加掩饰的不满让周一脸羞得通红。

    其他人也忍不住嘀嘀咕咕起来，周一哪里不知道他们在说自己，羞愤欲死。

    老师对朝今岁满口夸奖，显然是非常喜欢对方，但周一之前说要给朝今岁当老师的话还言犹在耳，现在却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把自己的嘴给堵上。

    等到导演回来继续拍的时候，周一一开始趾高气扬，现在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再也不吱声了，也再也不敢嚷嚷要当舞蹈老师了。

    道具师小陈远远的看着朝今岁，陷入了困惑中，她开始思索自己之前采买的红绸是不是劣质产品了——明明买到手的时候，她试过只有拿剪刀才能剪开呀！看看朝今岁那身板，不也是什么很重的人，怎么她就看着轻轻一扯，就碎得稀烂了呢！

    小陈的困惑没人懂，但是她并不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这天夜里她和道具组的同事一起收布景用的柱子还有屏风，因为整部剧只有这一段需要用，他们打算收起来等下一部剧用。

    然而等到他们把柱子搬开的时候，小陈发现哪里不对，回头一看——一人合抱那么粗的柱子……裂裂裂开了！

    小陈：！！

    同事们面面相觑，都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而且四根柱子一一搬过去……全裂开了！

    他们惊恐地对视了一眼，再回头看了看那块硕果仅存的屏风，道具组小心翼翼地拎起来——屏风上的绣花布还好，就是屏风的架子，一碰，啪叽全散架了。

    小陈同事们：我裂裂裂开了！

    这可是他们新买的道具，也不是什么年久失修的东西，都是新做的，他们倒是想要抓住到底是哪个道具破坏狂干的，但是让人害怕的是，这看上去真不像是人干的啊！那么大根柱子，均匀裂开就已经不是人力所为了吧！全程只有朝今岁拿那根红绸轻飘飘地缠了一下，总不可能是因为那根红绸吧！

    这一天，某个科普博主拿到了粉丝的投稿，看到了上面关于柱子无故裂开、突然间散架的屏风，博主自信地回复道：木材无故裂开是因为含水率的不均匀，有时内应力也会导致严重开裂。

    对面的小陈问道：如果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这样了，是因为什么呢？

    科普博主：因为哥斯拉来到了地球，隔空给了它一拳。

    小陈：……(╯‵□′)╯︵┻━┻

    此时的朝今岁刚刚拍完今天的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哥斯拉，只是她也料到了自己肯定又破坏道具了，于是默默地给道具组打了赔偿金。她已经收住了力道，但是道具组的木料的确不是什么好木料，现在估计是裂开了，如果没收住可能就化成渣渣了。

    今天谢导直接把这一段全给拍完了，按照这个进度的话，江翡的部分不需要太久就可以拍完了。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正懒洋洋地看着她的燕雪衣身上。她刚刚走过去，燕雪衣就丢了一瓶可乐给她，朝今岁也坐在了他的身边。

    她叹息了一声，微微有点怅然若失，“千丝雨在这里，也只能当做舞蹈看了。”

    燕雪衣看向了身边的她柔美的侧脸，突然间道，“我觉得其实这里也挺好的。”

    朝今岁想了想，“也是，没有打打杀杀，也没有烦人的徒弟……”

    燕雪衣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间伸手，朝今岁抬起眸子，他摘下了她脑袋上一片落下的红绸。

    这里最好的是，以前魔宫到长霄宗，御剑飞行要三天三夜，找她还要找很多的借口，绕很多的路；现在在这里，他想碰到她，只需要低头的距离。

    她跳舞的时候，穿过人群，燕雪衣安静地看着那个红衣的美人蓦然回首，他忍不住心跳漏了半拍。

    电影里，这个舞蹈的片段是在晋国国破之后的第三年。国破之时九皇子才被临时抓过去登基，只一天，国破家亡，刚刚登基的小皇帝就成了陈国的俘虏。

    被邀请出席，只是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美人。

    是江翡，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江翡。只是三年前她是晋国骁勇善战的小将军，三年后她却隐姓埋名成了陈王宫中的琴师。

    一曲鼓上舞如洛神降临，满座惊艳。

    电影里，舞罢江翡蓦然回首的时候，九皇子想起来的却是年幼的时候在晋都盛京的花朝节。彼时一起放河灯的两个人走散了，九皇子找了很久，在灯下看到了蓦然回首的江翡。

    燕雪衣今天拍这段的时候，就忍不住有点儿走神。

    他也见过花灯下的岁岁，那是他成了魔尊的第一年。他偷偷去了长霄宗，远远地穿梭在山下的集市里，他想去找她，只是等到终于在人群里察觉到她的气息的时候，彼时的朝今岁和她宗门的小师妹一起出门采购，两个人言笑晏晏，看上去很是般配。

    他远远地看着他，灯下的她恍若所感，蓦然回首。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微微侧身，躲开了她的视线。

    于是她没有再深究，转身和那小师妹说说笑笑，一起消失在了街巷口。那天他在她的殿前止步不前，徘徊了许久，最后只为她修补了结界的漏洞。

    彼时他不懂为何心乱如麻，期盼又失落。只是他现在想，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像是灯下终于找到江翡的九皇子那样，慢慢地把一个人深藏在了心底。

    朝今岁还没有卸妆，在夜色中姣好的侧脸让他有一瞬间恍惚，他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突然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朝今岁回过头来，却对上了他的视线。

    **

    此时的外界，却因为这件事闹翻了天。

    《破阵子》原著作者尤浅一上线，就被微博后台里满满的私信给吓了一大跳。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读者们这么激动，仔细一看也是大吃一惊——谢导竟然找了个男孩子去演江翡？！

    尤浅和谢导有些私交，所以卖版权的时候就很放心，也没有过多的干涉。她觉得谢导是业内人，她一个外行人就不掺和了。然而也因为她不怎么过问，所以在知道了江翡的选角的时候她才这么吃惊，她连夜打电话给谢导确认——尤浅当然是不想这个角色被毁掉的，更何况读者的反应那么大，她要考虑照顾一下读者的情绪呀！

    谢导接到了尤浅的电话时候正在看今天拍的片段，听到了尤浅火急火燎的噼里啪啦和他讲了一丢，他忍不住乐了，转头就把手里的视频截取了一小段，给人发过去了。

    也不怪尤浅这么紧张，她之前拍第一版的时候被坑了，江翡这个角色完全垮掉，让她很是失望，所以对于新版的江翡，她都是抱着“别毁剧”就行的心态。当然了，这种心态在听到了江翡被一个男孩演了，还是个选秀出道演技经验不怎么丰富的演员演的之后，也崩了，她当即就是眼前一黑，觉得初版的悲剧重演，说不定还不如初版的江翡呢！

    她已经做好了看到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江翡，准备吃速效救心丸的时候——

    视频里没有突兀的女装大佬，只有一个翩若惊鸿的江翡。

    她看到了在一片坠落的红雨当中，回首的眉目如画的美人。尤浅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太像江翡了，落英缤纷中走过来的人，仿佛和她脑海里构建出来的人物重叠在了一起。

    尤浅忍不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几乎怀疑导演在唬她，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个男的？

    但是她仔细看，又发现了一点点的端倪。因为比起一般的美人的婉约，视频里的人显然眉梢都带着一股子的清冷，比起一般舞姬的娇艳，她更像是一把剑，眼含清光，锐气凛然。

    从这一点上看，却又是有点少年气的。

    尤浅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间觉得谢导真的眼光太好了，要是她绝对不会想到能选一个男爱豆演江翡。可是抛却偏见，眼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最适合江翡的演员。

    尤浅由衷地赞叹，忍不住给谢导发了条消息，对他的眼光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