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安娜不想看他,翻了个身,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谢菲尔德在她的身边坐下,用手指碰了一下她后颈汗津津的肌肤:“怎么出这么多汗。” 安娜闷声闷气地发火说道:“别碰我!” 但他真的不碰她了,她又感到了强烈的、酸涩的委屈。她翻过身,红着眼眶瞪着他,鼻子、脸颊和额头都被泪水洗得通红。她似乎有些脱水,总是鲜红娇嫩的嘴唇变得焦干发白。 谢菲尔德其实有很多种安慰她的方式,却一种也说不出来。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他离地狱也很近。运气不好的话,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会变成一座墓碑,所以他实在无法像个年轻人一样,从生死之中抽离出来,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安慰话。 不过,他也不能说一些残忍的话去刺激她,只能低声劝道:“下去用餐吧。” 话音落下,他的手被安娜抓住了。她的手也是红肿的,仿佛手也流了很久的眼泪。 她难过地瞪着他,被阳光晒成蜜褐色的皮肤,变得苍白而干燥。她蹙着眉,双唇颤动着,嘶哑而不确定地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儿?” 他却答非所问:“下去用餐吧,安娜。” “回答我!”她用力一蹬腿,怒吼着说道,“为什么你连喜欢我都不敢承认?” 许久,谢菲尔德的声音才响起:“你这样,我怎么敢承认喜欢你?” 她微微张大了嘴:“什么意思?” 谢菲尔德眼睛眯成一条缝,近乎冷漠地说道:“安娜,我注定比你早死。如果我们在一起,我死的时候,你也许五十多岁,也许二十多岁。到时候,你的后半生怎么办?你真的能完全忘记我,让其他人来照顾你吗?” 安娜被他冷漠强势的语气吓住了。要是以前,她可以不管不顾地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反正她对生死没有概念,不懂死别是什么感受。现在却不行了,她懂了死亡的含义,懂了死别的痛苦。她的勇气被布朗女士的死讯磨蚀了一半,不敢开口了。 谢菲尔德叹了一声,掏出手帕,擦掉她脸上的泪与汗,低声说道:“安娜,现在止损还来得及。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爱情这一种感情。我们可以当朋友,当亲人,这样你不用受非议,也不用受死别的折磨。你是个叫人疼爱的女孩,没必要把青春浪费在我的身上。” 安娜没有说话。她接过手帕,死死地按在眼睛上,不一会儿,手帕就被浸湿了。 谢菲尔德拍了拍她的脑袋,站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她带着哭腔和鼻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想知道……你究竟、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 他背对着她,没有回头。他的身形是那样高大,那样挺拔,从后面望过去,几乎有些像年轻人。但很可惜,他不是年轻人。永远都不会是年轻人。 他说:“安娜,如果我不喜欢你,根本不会在你身上花那么多时间。” 说完,他离开了她的卧室。几乎是他离开的那一刻,她就捂着眼睛,嘴唇颤抖着,痛哭出声。 是啊,他的时间如此宝贵。如果不喜欢她,他根本没必要留在她的身边,接她上学、放学,像亲人一样呵护她,像情人一样纵容她。他是喜欢她的,甚至可能有一点儿爱她。 安娜后悔了,她宁愿他是一个欺骗她感情的老混蛋,至少这样,至少这样,她不会这么难过。 为她难过,也为他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谢谢大家的祝福,对啦,如果喜欢这篇文的话,收藏一下我的专栏嘛!!看到了很多新读者,难道你们看到这里还没有爱上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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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气哼哼地跳下床,光脚跑过去,使劲儿坐进他的怀里,试图自己的体重惩罚他。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体重,这么坐下去,跟一只猫跳到他的腿上没什么区别。 谢菲尔德没有被她的体重吓到,却差点被自己吓到——手上的香烟差点烫到她的胳膊。他眉头微皱,惩罚性打了一下她乱晃的胳膊,单手掐灭了香烟:“怎么不继续休息?” 安娜冷冷地答道:“被气得睡不着。” 谢菲尔德看她一眼,问道:“谁气你了?” “你。”她紧紧地盯着他,冷不防凑过去,凶狠而野蛮地咬了一下他的唇,“那些画是谁送你的?” 谢菲尔德被她咬得一愣:“什么画?” “墙上那些。”安娜板起小脸,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献给我的艺术家柏里斯’,凭什么她可以叫你柏里斯,我也要叫你柏里斯!” 谢菲尔德听了她嫉恨的发言,神色有些古怪:“你怎么知道那些画是女人送给我的?” 安娜没注意到他古怪的神色,听见这话,当即粗鲁地骂道:“因为你这头老色狼,连我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都能骗到手,别的女人肯定也骗了不少!”越说越气,她忍不住又咬了一下他的下巴,简直有一些动物的野性,“快告诉我,那幅画是谁送你的!” 谢菲尔德撑着额,有些无奈地答道:“我女儿。” 安娜:“……” 安娜人生第一次,被噎了一下。 但她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很嫉妒。这老家伙都有女儿了,她却还是纯洁无邪的少女,想到这里,她觉得不公平极了。可她不敢把嫉妒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这么美好而暧昧的气氛就没了——他肯定会再次说出,要和她当亲人或朋友的话。 其实,当亲人或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如果是亲人的话,她就不必再嫉妒他的前妻,也不必再嫉妒他的女儿,更不必再惋惜没有参与他过往的岁月。她可以把完整的自己,交给另一个完整的爱人。那个人没有前妻,也没有子女,和她拥有同等长度的生命,他们可以一起死去,一起进入棺材。然而,那个人再怎么好,都不会是柏里斯·谢菲尔德。 这么想着,她心中的嫉妒消失了,只剩下浓烈而悲伤的爱意。她闭上双眼,盖住眼中guntang的泪水,搂住他的脖子,又一次吻上他的脸颊。 每亲吻他一下,她都能听见内心焦灼而沉痛的渴望。那些渴望在说,想要得到他,想和他一起倾听维纳斯的声音。但她不能说出来,在找到生与死的平衡之前,她不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