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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悯对他还是很好的。 他自己却不觉得,只是见傅询看过来,朝他笑了笑。 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没有乘辇,两人走在宫道上,身后跟着两列宫人。 傅询悠悠道:“你头一回上朝,不要东张西望,只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起居郎自然应当将注意力放在皇帝身上。 只当他是好心提醒,韩悯点头应道:“是。” 见他认真的傻模样,傅询忍不住偷笑。 他又问:“要是来不及记,你怎么办?” “那臣努力跟上陛下说话的速度。” “要是还来不及呢?” 韩悯疑惑,韩悯不知道。 “你用笔杆子敲敲龙椅,我就等你一等。” “这恐怕于礼不合……” 傅询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求一求朕,朕就等你。” 他不常用自称,在韩悯面前,为了强调某件事情才会用。 韩悯自然也注意到了。 心里的韩娇娇在喷火:“你很得意噢,皇帝陛下。” 而现实中的韩悯调整了一下表情,只道:“臣跟得上。” * 紫宸殿乃帝王临朝之所,韩悯跟着傅询过去时,群臣肃立殿中,不闻一声。 皇帝上殿,缓步登上九级白玉阶。 起居郎自侧入,待皇帝落座后,捧着纸笔,侍立在他身后。 而后由丞相携百官行礼。 江老丞相从前是恭王旧党,上个月为了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告老辞官。圣上也不避嫌,直接将老丞相年轻的儿子江涣提做丞相。 如今江涣一身紫袍,立于殿中最前,手执玉笏,弯腰行礼。 韩悯低头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朝。 傅询抬了抬手,身后的内侍便道:“免礼。” 之后开始奏事。 新朝新气象,而今朝中官员大多换了傅询自己的人,但仍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 韩悯握着笔,一刻不停地做记录,偶尔抬头看看傅询,再低头沾墨。 没一会儿,忽然有个宫人在他身后唤了他一声。 “韩大人。” 韩悯回头,那宫人指了指放在他脚下的小板凳,轻声道:“韩大人请坐吧。” 那时候江涣正在禀奏,江北宋国的使臣不日就会抵达永安,恭贺大齐新皇登基的事情。群臣都在听他说话,没有人注意到阶上。 韩悯道了声谢,一撩衣摆,在凳子上坐下来。 继续记录。 他换过一张纸。 傅询以为他会跟不上,完全是多虑了。 他在桐州时,一个人做两份活儿——抄书和续写话本。 这两年他写的字,比前十几年写的还要多,有时候赶得急了,连夜赶出来,也是有的。 而之后,群臣也没有注意到,殿上除了圣上,还有一个人也坐下了。 一场大朝会可能持续很久。 韩悯一向身子弱,要他站一上午,他可能受不了。不过要他坐着写一上午的字,这是他常做的事情。 手有点酸,写字的速度也放缓了,有点饿的时候,朝会结束了。 他将听到的“退朝”二字也写在纸上,这才反应过来,可以走了。 傅询站起身,他也连忙站起来,跟着傅询从后殿离开。 他暗中捶了捶坐得久、有点发酸的腰。 傅询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挥手屏退辇车,问韩悯道:“走回去?” “好。” 走的不是来时的宫道,傅询带着他绕了条路,宫人远远地跟在后面,在边上的花园里转了一圈。 走在石子路小径上,傅询朝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韩悯把写满字的一叠纸递给他。 这只是记的草稿,回去还要重新整理一遍。 照例皇帝是不该看起居注的,但他是皇帝。 他随手翻了翻,淡淡道:“下回让他们长话短说,写在折子上递上来。” 韩悯便道:“多谢陛下体恤。” 傅询又看见他的手上沾着墨迹,便帮他搓了搓。 分明是关心他,嘴上却说:“下回弄到脸上可怎么办?” 反正韩悯只听出来嘲笑的意思。 韩悯闷闷道:“臣写了这么多年字,不会弄到脸上的。” 傅询抬起手,才擦过韩悯手上墨迹的手指,在他左边脸上抹了一道。 “这不就弄到脸上了?” 韩悯一愣,但是想起早晨来时,柳停跟他说过的话,不能跟傅询吵架,更不能打架。 于是他拿出纸笔,愤而落笔—— 午,君戏臣,举止不端,荒谬滑稽。 傅询看着他写下这句话,面色一滞:“你这样写?” 韩悯理直气壮:“臣只是如实记录。” 趁着墨迹未干,傅询再用手指沾了一点,抹在韩悯脸上。 他躲闪不及,右边脸上也黑了一道。 傅询亦是振振有词:“既然你都这么写了,多抹几道,也不算我吃亏。” 韩悯还要再记,却被傅询捧住脸。 随侍的宫人们远远跟着,忽然听见圣上呵斥韩起居郎:“别动。” 他们连忙在原地停下,垂首低眉,不敢多看。 心中纷纷叹气:“韩起居郎好可怜。” 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啪”,他们下意识抬头,看见韩起居郎把圣上的手拍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