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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元秋脸皮甚厚,此刻依旧能从容笑道:“方才我想了想,其实小楼外的围墙,也是启动暗器的一种途径吧?” 无情点头,凉凉道:“喜爱在墙上窥探之人,姑娘并非是首例。” 白元秋笑道:“深夜来访,的确是我失礼。”一揖。 无情神情八风不动,点点头,表示接受歉意,然后转过轮椅,竟打算直接走人了。 ……等等你真的没忘记什么事吗? 白元秋见状,眼睛先是微微张大,然后又眯起,轻笑道:“成公子,在下猜测,不管你机关布的多缜密,也绝不会让它们伤到自己的,是不是?” 话音方落,女子陡然离开原地,直朝无情的方向飞快掠去。 刹那间,院中暗器乱飞,惊起宿鸟无数。 白元秋如浮光掠影般纵入屋内,她右足勾在房檐之上,身躯悬空,佩剑合鞘而起,竟指着无情眉心,而后者手掌也已瞬间按在机关发射的枢纽之上。 两人毫无诚意的对准彼此要害,四目相视,沉默片刻,忽然都大笑起来。 以白元秋的心思缜密,竟似没有想过今夜这种做法,很有可能让无情把自己当做刺客杀手来处理。而后者自从两人有并肩作战的交情之后,心底也再难对白元秋兴起怀疑。 世间自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白元秋跳下来,打量无情脸色片刻,诚恳建议道:“公子事务繁忙时,可寻隙以金针刺印堂,太阳二xue,或可稍缓疲惫。” 无情失笑道:“姑娘深夜前来,便是为了此事?” 白元秋摇头,笑道:“我观公子面色,一时有感而发,失礼勿怪。此时冒昧前来,是因为苏楼主之事。我虽然不擅医术,但也能看出苏楼主身患痼疾,怕是不久于人世。” 无情微微顿住,随后坦然道:“成某从黄堡主处得知姑娘曾为他驱毒,又见姑娘施展妙手,救治药人,对姑娘医术深感钦佩。今日带姑娘去见苏梦枕,心中亦有请姑娘为他诊治之意。” 白元秋笑道:“那公子事后既然未曾提起,想必是苏楼主瞧不上我这个蒙古大夫了?” 无情道:“并非如此。本来成某见姑娘恰好有事请托金风细雨楼,金风细雨楼亦有事劳动姑娘,如此倒可两厢得益。只是姑娘既然不曾开口,苏楼主或许会另有思量。” “且……实不相瞒,金风细雨楼楼主身份敏感,他的病情,包括你我在内,京师中知晓实情者不超十人。” 白元秋默然半晌,笑道:“在下能解开心中疑惑,亦是因金风细雨楼之力。既然承蒙公子青眼,自当尽力而为。只是确实不擅医术,只怕会让苏楼主失望。” “哦?” “我师门名为天衣教,初代教主以织女为名,出身……一刺绣世家,其所制之物专供皇室,不幸卷入官场风波,举家皆没,唯有初代教主逃出生天。祖师逃难时身边只余家传金针。后来机缘巧合,祖师爷拜入江湖异人门下,将武功与医术相结合,创出天玄针法,进能伤敌,退可保命,此术凡吾天衣教弟子皆有涉猎,断魂续命皆在一念之间。只是在下虽学过,奈何天赋既不佳,也对此无甚兴趣,未能习得精要。” 无情神色一动,道:“不知姑娘师门何在,可否前去拜访?” 白元秋遗憾的摇了摇头,苦笑道:“现在回不去啦,这个世界上的天衣教弟子,只唯我一人而已。” 无情面露歉然之色,道:“抱歉,成某失言。” 两人最终商定了第二天再去拜访苏梦枕。 白元秋离开以后,无情对着公文出神,白衣少年落笔无心,盏中余茶渐冷。 一滴浓墨染黑了雪白的宣纸,点点渲开。 认识白元秋越多,越发觉她身上的秘密难以捉摸.无情从未听过这世上还有天衣教这种门派,但偶尔闲聊之时她所露口风又未曾有一丝破绽。她看似年少,却常常暗示自己年纪并非如同表面那样,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今日缘何会落入六分半堂的包围圈中,又为何连金风细雨楼的情报网都找不出她之前的踪迹? 自从被世叔救回,自己就一直在六扇门中,年纪虽轻却已历过千帆沉疴,在他眼中,白元秋的性格温和淡然固然有之,却还隐然掩藏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坚决固执。 温柔却偏执,平静又疯狂,谦恭更傲慢。 我要做的,无论如何也绝不放弃,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做到! 冷静清澈的眼眸下面,压抑着暗流涌动,不知何时便会掀起巨浪滔滔。 如此多的相似点,使他们之间纵无男女之意,却也能很快了解彼此。 白元秋站在无情面前,就像是一座镜像。 诸葛小花曾说过,自己虽然看似无情,但心中执念太深,难以放下这红尘浊重,往往容易伤了自己。 方应看也借酒意试探过,他言公子既然对当今之主全无半分敬意,何不另辟它途? 无情想,若是当年救他于危难之际的并非世叔,而是旁的什么人,自己会不会索性覆了这衰朽尘世,令山河变色? 做不得名捕,做杀手甚至反贼又何妨?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世上既然有世叔,苏梦枕,方歌吟这样的人在,便终究是存着希望的火种。 这时,灯芯轻轻跳动了一下,“剥”的一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