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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的黑发雄虫迅速褪去了疲惫之色,仅仅盯着大亮的天光茫然了一瞬,就立刻调整为清醒敏锐的日常状态,沉静的视线立刻精准锁定了片刻前的响动源头。 ——坐在诊疗舱内的小雌虫正从打开的舱门中努力伸直胳膊,试图越过坐在椅子上的雄虫,自行取下放置在桌上的饮用水,对上他的探究目光时立即十分迅速地收回手来,抿唇回视着眼前的陌生成年体。 这幅抿着嘴不说话的模样太像长大后的军雌,出现在小小只的幼崽脸上,就又多了几分可怜可爱,陆忱心软得一塌糊涂,立刻轻声说道:“那个不能给你喝。” 他的话音刚落,还没熟练掌握“如何完美掩饰情绪、不让别虫察觉心思”技巧的小叶泽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失望,却依然保持了沉默不语,垂下头去继续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 对于这只刚刚独自撑过一次进化的幼崽而言,被拒绝、被漠视恰是卑微生命中的常态,实在没什么可难过的。 ——因为就算难过也无虫在意、毫无用处,理应尽早学会自我保护和自我开解。 被留在房间里的幼崽将脸埋在仍然隐约作痛的双膝之间,竭力忍耐着腹部传来的熟悉阵痛。 然而,让小雌虫万分惊讶的是,片刻前断然拒绝给自己喝水并转身出门的陌生雄虫竟然又折返回了里间,并将一只十分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还把一只小小的餐勺塞了过来:“为了养胃,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喝凉的。” 叶泽微微愣住了,由于年纪太小而颜色浅淡的双眸下意识地盯紧了眼前的陌生虫,在突如其来的善意面前表现得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陆忱被这个可爱的表情逗笑了,忍不住勾起唇角用标准的哄崽语气问道:“能自己喝粥吗?还是要我来喂?” 说罢,他瞥了一眼幼崽紧紧攥住勺柄的手指,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装作没有发现年幼的叶泽已经十分警惕地绷紧肌rou、看上去随时准备拔腿就跑,抬起手来轻轻揉了揉小雌虫柔软的发顶:“先喝粥,其他事过会儿再说。” 或许因为眼前这只大雄虫的动作和语气太过温柔,也可能是由于常年忍饥挨饿的胃部实在无法抵抗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热粥,刚从昏迷中醒转的幼崽板着脸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在陌生雄虫假装自己也很饿并且亲口喝了一口粥后放弃抵抗,拿着餐勺慢慢享用起了这份珍贵的早餐。 陆忱原本打算提醒久未进食的小虫不要吃得太急、太多,却意外地发觉眼前的叶泽虽然年幼,却已经在这些方面具备了相当丰富的常识,不仅用餐速度很慢,而且还在添过一次粥后及时停下动作,将掌心里小小的粥碗放到了一边,同时转过头去、故意不再看向餐盒所在的方向。 然而,这只小雌虫其实并不是具备相应的医学常识,而是具备在贫民窟里常年摸爬滚打的生存哲学,再加上内心深处极其缺乏安全感,因此懂得充分延长“好东西”的享用时间,也懂得不能过分依赖和信任别虫随时会撤销的施舍,所以才无师自通地掌握了“适可而止”。 长大后的军雌在面对别虫时依然保留了这份童年时期积攒的强烈戒备心,却从不将它应用于与任何雄主相处的场合,陆忱没有经历过被叶泽怀疑的时刻,因此对眼前这只早慧而敏锐的小雌虫的思路一无所知,当即含笑夸了一句“真乖”。 面容稚嫩的幼年期叶泽沉默不语,一双清澈的棕色眼睛却紧盯着陌生虫不放,似乎在暗暗催促着“我按照你的吩咐喝了粥,你也该快点告诉我你是谁”。 成功接收到这段脑电波的陆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略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将脸上的情绪完全收敛,直视着小雌虫的双眼正色说道:“我叫陆忱,来自主星,是一名机甲师。” “我的安全舱在毕业考核期间发生了一些故障,因此不得不在矩星临时降临,直到与同伴汇合。” “在寻找住处、穿过下城区的路上,我发现你孤身一虫倒在小巷里,所以才会将你带到医院。” ——这段说辞是陆忱在昨夜不小心睡着前就已经打好腹稿的,他不会对刚完成一次进化的幼崽说出“我是你未来雄主”的真相,如果对方不继续追问,他的自我介绍会止步于此,绝不触及时空乱流等难于阐释的真相。 但叶泽从来就不是一只能够被轻易应付的雌虫,即便目前刚刚完成一次进化,还没从能量衰竭中完全恢复,依然不像同年龄段的其他幼崽一样懵懂、一样容易接受别虫的说辞。 作为连亲雄父都厌恶不已的卑贱雌性幼崽,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任何被善待的奇迹,早就在被漠视、被抛弃和被责骂中筑起心房,也学会了警惕别虫毫无来由的帮助,以确保自己不会因为太过天真而落入任何被糖果所包装的陷阱。 由于谈话双方的沉默,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陆忱垂眸望着幼崽那双清澈的棕色眼睛,平静地接受了来自幼年期叶泽的审视。 半晌,从清醒后就没说过话的小雌虫终于开口了:“谢谢您救了我。” 这道声音非常轻,不像日后的雌虫长官一样沉静稳定,带着几分幼生体特有的清脆与柔和,混杂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乖巧,使略微有些忐忑的大雄虫在心中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安下心来的陆忱按照原定计划起身呼唤医生,敏锐而早慧的小雌虫已经坐在原处抬起头来,继续轻轻地问道:“请问您为什么会对我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