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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也只有你这般傻子,才会相信统治者,相信朝廷。”啊,他就是一个傻子。 谏官死后,何伯在脸上画上一道深绿色的纹,从左上角的额角拉到右下方的下巴,横穿了整张脸孔,深绿色的涂料是特制的,由百种毒虫毒草混合调制而成,慢性毒,不至于一开始至死,就是一涂上脸,就洗不掉了,会常年累月的侵蚀人的身体。在谏官死的时候他画下了第一道纹路。 这件事也彻底成为他行事的转折点。何伯不再是那个惩处jian恶的处刑人。他的家人,谏官的留下的家人,都成了何伯的软肋,每杀掉一个无罪之人,他就会下自己脸上画下一道深绿色的纹路,密密麻麻的纹路布满了他的整张脸。可悲又可怖。 他杀人不问缘由,只是听从上位者的命令。像是被掏空灵魂的躯壳,热血不再,只是执行罢了。被他杀死的人,有忠有jian。有三尺大汉,也有老弱妇孺,何伯没有底线。他的底线,早就在惩处杀死那人的时候,被一同带进了碧落黄泉。 看到此处,沈深大概知道为何何伯身上的怨气如此重了,因为他而枉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说他可恨吗?何伯是可恨,但他也可怜的。他失去了知音,受到谏官家人的辱骂痛恨,还要想尽办法保护他们,自己家人不理解,怕他远离他,而他自己,也早就只是一具行尸走rou,失去初衷,成为统治者手中麻木的刽子手。 “所以缘由是那陶罐里的毒药?”白滇临问道,说完自己也不相信,以他的见识,还不知晓有哪种毒药能够使人苍老到骨骼,衰败到灵魂。 一行人又看了一眼何伯的灵魂,那魂体都是苍老的状态。修行界都不曾听闻如此霸道的药物,何况是三百年前的凡间。问题不在药物。 “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中毒,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寿命。”白滇临望着沈深,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赞同。”沈深和白滇临保持相同的观点。 “不过,要说和这罐子里的毒药毫无干系,也不尽然。”白滇临盯着土陶罐中深绿色液体沉思了半晌,“这药液里头,有一味草药,名为离魂草。不是凡间之物。在修行界也属罕见。” 离魂草,顾名思义,可以让生魂离体,保死魂不灭。 白滇临的意思,是药液里所含的离魂草剂量不多,何伯在生前也不是一次涂完,长年累月下来。导致他在生前就有魂魄离体的征兆,死后魂魄也可以迅速离了尸体不溃散。白滇临曾经听闻过一个寿命将至的邪修,用此方式炼制炉鼎,吸取他们的寿命以延长自身寿命。由于炼制炉鼎的过程太过不人道,痛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这邪修没坚持几年,就被正派弟子讨伐斩杀了去。 而何伯,极有可能,把自己硬生生给炼成了炉鼎,他为何要这般做?这样阴邪的超出凡人世界的药液,一定不是他自己可以炼制,是有人提供给他的,这个人是修行界之人,且是这座废弃宅邸的主人,是活尸的炼制者。 入殓亡魂,尤其是像何伯这种怨气冲天,生前心愿未了的亡魂。最好的办法是了却他生前的心愿。何伯的生前心愿。沈深想了想,叹息了。三百年了,当年的人和事,早就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何伯想要的,是王朝清明,不再有冤假错案,不再惩处任何一个无罪之人,何其难也? 他最愧疚的人,是谏官,但是谏官也死去三百年了。魂魄怕也早就投胎转世了。 沈深无法,他纵然有再多的手段啊,也抵不过时间。既然如此,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用入殓普通无名死尸的方式来入殓他了。 安魂曲再次响起,少年清越的歌声在房间内一遍遍响起。笼罩在何伯身上的怨气淡了少许,但就总体而言,还是杯水车薪。 好在何伯的魂魄就在此处,倒是不必再点引梦香引魂。沈深点燃黄泉烛,取了黄泉烛燃烧后融化的蜡油和土陶罐子内的深绿色药液混合在一起。条件有限,按理说最好的材料,是当年谏官的贴身物。这东西显然拿不到,深绿色的药液是何伯的懊恼和自责,是他的忏悔和对自己自虐般的处刑。 蜡油混合了药液,淡化成了浅绿色的美丽清透色泽,承载思恋之物完成。沈深将浅绿色带着温度的液体涂满尸身。等蜡油凝固后,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满是裂纹的骨头愈合了大半,弯曲的脊柱在不知名的力量作用下被拉直。沈深听到一声来自白毅的惊呼: “主人快看,何伯的灵魂他……” 只见,老者佝偻矮小的魂体,在尸身的脊柱恢复原状后打直开,脸上干枯的皱纹在骨头裂缝修复大半后也随之散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魂体虚虚实实依然看不真切,rou眼可见的是,这不再是一名老者,相反,这是一名身材高大,隐藏在黑袍之下的青年人。 这才是“人魔”何伯真正的模样。 黄泉烛还在燃烧,往常沈深入殓,做完承载思念之物的程序后,黄泉烛便会自动熄灭,魂体也会在归来不久后自动消散,投胎转世而去。 但此刻,黄泉烛仍旧在燃烧,直至燃尽了整根蜡烛,蜡油全部融化滴落在石棺内。何伯的魂体,还在原地。 魂体神志不清,无法交流。白毅跳下沈深的肩膀,在魂体面前回了几下手,大叫几声。魂体也只是呆呆傻傻,不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