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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805节

    不过,当得知汉军西征兵马只有五万人左右后,紧张的心情就莫名地释然了些,在黑汗人看来,汉军还是太托大了,想以区区数万之众,就攻灭他们,显然异想天开。

    随着两国各自默默做着准备,战争的阴云在天山南麓上空堆积了几个月后,在大汉魏王刘旻的统帅下,汉军正式西进,一场酝酿的多时的大战爆发了。

    然而,战争的发展进程与血腥程度,却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既然在黑汗人的意料之外,也不在汉军将帅们的预期之中。

    第150章 血战

    龟兹之战,自西征汉军开拔始,便轰轰烈烈地展开了。从汉军的前进基地乌垒镇出发,至龟兹城不过一百八十里路程,却足足花费了十日的时间,方才抵达龟兹城下。

    进军途中,汉军遭到了黑汗骑兵没完没了的袭扰,平坦的道路,便利的交通,给了黑汗轻骑来去纵横的空间。

    而汉军则结阵而行,队伍中携带有大量的重型攻城器械以及后勤辎重,本来速度就快不起来,在敌骑的袭扰下自然就更加迟滞了。

    黑汗骑兵训练有素,悍不畏死,且不失狡猾,并不敢直接冲击汉军军阵,而采取其一贯游弋骑射的作战风格,以sao扰疲军为主。

    当然,这种隔靴sao扰般的sao扰,并不能伤到汉军,何况又有为数更多的汉骑随着护,但进军的时日也确实被耽搁了不少,黑汗骑兵虽然在汉骑的反击中损失了一些人,但他们的目标却是达成了。

    为龟兹城争取了更多准备的时间,也让疲惫了汉军,稍挫锋芒,甚至于逼得汉军兵临龟兹城下后,并没有即刻发动进攻,而选择就地扎营,修筑土垒堡寨。

    不过,刘旻也不是个吃亏的性格,黑汗人在进攻的过程给他下马威,叩关之后,他即大遣汉番骑兵,一面保护后勤线,一面对付黑汗游骑,一面在逾城向西,搜掠龟兹下属的村庄市镇,切断龟兹内外交通,不过五日的时间,就形成了困敌之势。

    龟兹的黑汗主将仍是阿里亚曼,这可是王族贵胄,有丰富的作战经验,看出汉军的意图后,并没有被动防守,选择主动出击,不断从城中排除敢死之士,攻袭汉军大营,想要打破他们的堡寨战术,只不过,汉军早有准备,轻松地将那一波波敌卒赶回城中。

    一直到四月十三日,汉军发兵足足二十日,在硬寨坚垒把龟兹城团团围住,保证立足之基后,方才正式开启攻城战斗。即便如此,在发动之初,也没有直接威胁龟兹城。

    大概一开始就抱定了防守反击的战法,在城防建设上,黑汗军做了大量的准备,不只加固城墙,储备大量防御型器械,还做了反复的攻防演练。

    同时,在城外修筑了坚固的羊角城与塔楼,挖掘了上百条纵横交错的壕沟,以及布置了大量陷井,把龟兹城打造得固若金汤,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也正是亲眼看到龟兹城的峥嵘防守之势,西征将帅们商讨之后,方才采取相对保守的做法,一切求稳。

    当然,这也是沿袭着自开国以来,汉军一贯战法,在攻城作战上,汉军早已形成了一套完备的作战体系,这是用三十多年战争史总结出来的经验,这套体系比之野外作战还要成熟。

    善打城战,乃是汉军的传统,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没有任何胆怯。因此,龟兹城的防御虽然坚固,打起来有些麻烦,但也仅仅如此罢了。

    因此,在定下攻城作战计划后,汉军便动员起来,有条不紊地展开,首先便把城外那些障碍陷阱给清除填平,这个过程花费了足足三日的时间,付出了一定的伤亡。

    当然,也仅仅是清除出一片足够汉军攻城器械与部队展开的场地,黑汗人在城上城下的工事,堪称疯狂,是想尽一切办法给汉军的进攻制造困扰。

    不过,效果虽然有,但就像那些袭扰的敌骑,并不能真正阻遏汉军进攻步伐。

    说起来,汉军的攻城战法,也就那些花样,清除障碍,建立阵地,“火力”压制,迫城作战。

    此番亦然,强攻硬弩,霹雳火箭,当攻城战斗正式打响之后,自然准备充足的黑汗人,才真正见识到了汉军几十年演练至巅峰的进攻艺术。

    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全力以赴,石破天惊。和黑汗人的防御应对呼应,汉军在攻城上也做好了充足的进攻准备。

    这完全体现在丰富的进攻手段与大量的攻城利器上,仅仅大黄弩、霹雳炮车、火箭,就各自准备了一百套,这些汉军攻无不克的倚仗摆开来,在汉军将士的cao作下,向龟兹城进行覆盖式的打击。

    破空的利箭,爆裂的火油弹,轰鸣的火箭,各个威力巨大,一波就把黑汗守军打得有些懵。当然,直接的杀伤并没有太多,但是,对其士气的打击是严重的,尤其受创的那些黑汗守卒,就没有一个完好的,全部支离破碎。

    哪怕黑汗军队悍不畏死,也容易被那惨烈的景象所震骇。当然,远程打击只是前奏,想要克城,还是要看城下作战。

    龟兹城够高,但高不过汉军的云梯,付出了一定的伤亡,那些攻城巨兽便抵近城墙,直靠女墙。黑汗军想要借居高临下的优势,在城下对汉军造成巨大伤亡的盘算,从一开始就破产了。

    汉军的攻城技战术发展了这么多年,其核心目的,就在于最大程度地削减城防的优势,打击守军的士气,为进攻创造最大的便利。

    当年第一次北伐时的檀州之战,慕容延钊甚至直接在檀州城外垒土成山,苟到极点,却也成功抵消了辽军防御上的优势。

    在龟兹没有这么搞,但是,一系列成功的战术执行,也使得攻城战役,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絙城而战的阶段。

    战术很简单,关键在执行,尤其在登城战斗阶段的执行,不过,此番西征的汉军将士,大多都是精炼之卒,对于这类战斗,也有长足的训练。

    因此,在没有付出多大伤亡,便有攻城勇士登上龟兹城之后,不论是观战的刘旻,还是阵前指挥的杨延昭,都放下了心。

    然而,后来的战斗结果证明,他们高兴得有些早了。黑汗军虽然被汉军丰富多样的战法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但终究没有崩溃,而陷入了城上鏖战之后,其凶狠了一面也爆发出来了。

    面对面,短兵相接的时候,黑汗军尤其是那些常备军,与汉军的差距并不大,不论是训练,还是武器装备。

    得益于发达的冶炼技术,黑汗军队的武器,堪称精良,论刀剑的质量,完全不弱于大汉,有些地方甚至还要略胜一筹。

    汉军的攻势来得迅猛,登城来得突然,虽然大出黑汗军意料,但短兵相接阶段,使汉军那些攻城利器的作用也降低了,毕竟要避免误伤。能够作为辅助的,还是那些近城作战的弓弩兵。

    过往的时候,当汉军成功登上敌城时,守军大多会陷入崩溃,即便有顽抗的,也抵抗不了多久。

    但黑汗军队有些不一样,不就是拼命嘛,他们似乎最不怕的就是拼命,由宗教武装出来的炮灰,往往都有一定属性加成。

    再加上,黑汗主将阿里亚曼身先士卒的同时,又以严苛军法督促守军死战,不惜伤亡,要把汉军赶下城。

    激斗的过程很惨烈,场面很残酷,在流血伤亡的过程中,双方军队的凶性都被激发出来了,但是,面对汉军潮水般的进攻,龟兹守军,还是顽强地守住了。

    仅第一日的进攻,汉军就伤亡了一千五百多人,直接战死者,超过六成。黑汗人的死伤也不少,但基本达到1比1.5的比例。

    这样的结果,是刘旻有些难以接受的,黑汗军的坚韧与疯狂,有些出人意料,也不得不彻底收起小觑之心。

    同样,黑汗军方面也有些惊魂,汉军强大的进攻能力,也让他们震惊不已,这可是城战,他们拥有守方天然的优势,竟然被完全压制。

    最为关键的,从一开始,阿里亚曼就不得不把守军中最精锐了部队放在城上消耗,这些人不是那些志愿军或者民兵,而是经过训练的职业士兵,是他准备用来反击的。甚至,阿里亚曼也在激烈的战斗中受了伤,胳膊被汉军的弩箭射穿了。

    如果说第一日的战斗,还只是前奏,只是试探的话,那后续的战斗,当双方都不遗余力后,龟兹战事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僵持之中。

    而维持僵持的代价,便是双上将士的流血牺牲。

    第二日,城战两个时辰,汉军死七百余人,黑汗军阵亡上千。

    第四日,攻城半日,汉军死千余人,黑汗军死一千三百余人。

    第五到六日,罢战休整。

    第七到十日,下雨休战。

    第十一日,鏖战整日,依旧不克,汉军伤亡两千,黑汗守军不得不把炮灰顶上消耗了,死伤三千余人。

    其后,迫于惨重的伤亡,刘旻终于按捺住了继续强攻的冲动。

    第151章 惨重

    残阳如血,阴风怒号,龟兹城依旧横亘于汉军面前,增添了无限凄凉。战争总是带有巨大的破坏性,在汉军数波的进攻下第,半个月前还固若金汤的城邑,也不可避免地衰败下来,满目疮痍,遍布伤痕。

    甚至有一段城墙整体坍塌了下来,被血色的碎石、砖木与尸体填充,一道黑汗国的军旗仍旧顽强地挺立在那废墟之上,迎风招摇,仿佛在嘲笑时受阻的汉军。

    即便强攻,也没有丝毫不顾牺牲地猛打猛冲,那段破碎的城墙,是被汉军以大量火药爆破的,这也是自汉军进攻以来,龟兹城最危险的时刻。

    然而,逼近极限,仍旧让黑汗人挺住了,当然,维持在崩溃边缘的代价,还是那两个字:人命。

    为了堵住被汉军炸塌的缺口,黑汗人死了近三千人,这是直接战损,他们的人命似乎无比廉价,能够没完没了毫不心疼地投入到这血rou磨坊,他们的神经似乎也是铁打的,死亡与痛苦都难以让他们感到畏惧。

    与之相比,刘旻与杨延昭,还是要更爱护麾下的将士一些,不想让麾下儿郎再做那无谓牺牲,因而再度选择罢兵。

    撤退的表现,往往能真正体现出一支军队的素质,从城前退下的汉军,显然表现出了这一点,不论是阵型还是动作,都保持着整齐,指挥的,掩护的,拖带伤员的,一切有条不紊。

    这是只有汉军久经训练的精兵在战场上才有如此素质,不是那些辅助性质的团练所能相提并论的。

    不论是刘旻还是杨延昭,都是经历过残酷战事的,都明白了战争的残酷本质,也清楚慈不掌兵的道理,但是,此时此景,也不忍再让汉军精华,与黑汗人那群疯子的消耗。

    而即便如此精锐,在鸣金声中从城上退下的攻城汉军们,也都xiele口气,给人一种逃离般的错觉,匆忙的脚步露出了一丝征兆。

    出击的汉军陆续退下,便于移动的攻城器械也收纳回营,休整的休整,疗伤的疗伤,当然,对龟兹城的围困之势依旧沉稳地保持着。

    不过,作为统帅的魏王刘旻却没有随着大军还营,而是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策马城外,望着那吞噬了数千汉军将士生命的顽城久久不语。

    城上的黑汗军队也注意到了这一小队人的情况,然而,城门早已封死,坍塌的城墙一时也难以越出,只能从城头射箭威胁。

    然而,再强力的弓,也在射程之外,射得最远的,离刘旻也有十丈之远,即便如此,也吓了身边护卫一跳。或许有点讽刺的是,黑汗人回击的箭矢乃是汉军的制式箭矢。

    “殿下,敌城危险,还是尽早回营吧!”护卫队长也是漠北远征军所出,十分忠心,见刘旻逗遛不去,有些焦急地劝道。

    刘旻则充耳不闻,坚毅的面庞上不动分毫,发红的双眼,死死地凝视着龟兹城,当然,目光大多停留在城前那堆积如山的尸骨上。

    从头到尾,汉军在龟兹城上已经阵亡了约四千人,离城远的,尚能收容,而大部分城下的,可恶的龟兹人,却连收容尸身的机会都不给。因此,在后续的进攻中,很多汉军儿郎都是踩踏着同袍的尸体向龟兹城发起冲击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刘旻再度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不同于那些需要借麾下将士尸骨往上爬的将领,刘旻心中要多一份怜悯与体恤。

    在刘旻心情逐渐怅惘之时,黑汗城上又有了些异动,除了仍在加固填塞缺口的明显动静外,一具具汉军阵亡将士的尸身,被黑汗人悬在那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城墙上,从上边,还隐隐能听到黑汗人挑衅的叫嚣声。

    见到这一幕,刘旻再也绷不住了,面皮不禁抽搐了几下,一双虎目变得杀气腾腾,眼神中也充满了暴虐。

    “去,把将军们都给我叫来!”偏头冲身边的护卫吩咐道。

    护卫不敢多嘴,立刻应命,拍马而去。

    很快,杨延昭、郭仪、王审钧、慕容继业等高级将领匆匆赶来,而见到城上的场景,无不色变,所有人双目中都喷薄着怒火。

    “都看看,睁开眼睛好好地看看!”刘旻毫不客气,肆意地发泄着他的怒火:“黑汗人,正在肆意侮辱着我们将士的尸身,这是在挑衅我们。我不言其他,倘若拿不下龟兹城,如何让那数千英灵瞑目!”

    言罢,顿时有将领开口请战,不论是被愤怒冲昏头脑也好,还是为求表现也好,态度都表现得很坚决。甚至有人直接提出,破城之后,要屠城,让黑汗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只不过,刘旻默然不语,但是,从他那冷若寒冰的表情就能看出,他还真有那个意思。

    作为直接指挥攻城战斗的副帅,拿不下龟兹城,杨延昭的面子也不好看,他所承受的压力也同样不小。

    抬眼看了看天色,那轮残阳,已被云层遮掩了一大半,甚至快落到龟兹城下面去了。伸手安抚住躁动的将领们,杨延昭冲刘旻道:“殿下,既已收兵,还是先回营从长计议吧!”

    杨延昭的面子不能不给,刘旻想了想,微微颔首,冷声道:“回营!先整顿安抚好将士,今夜军议,军指挥以上军官全部与会!”

    “是!”

    说完,刘旻调转马头,拍马而去,鞭子抽得格外用力,战马吃疼,也撒开蹄子朝汉军大营而去,卷起一阵烟尘。

    天空铺叠着厚厚的云层,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夜色下的汉军大营,一片沉寂,军纪的约束让人不敢异动,在这样的战时环境下,全营都以最高级别的宵禁管束着。

    风声吹动旗帜的声音十分清晰,大概是感受到了汉军将士惨重的伤亡,连战马的嘶鸣声都显得呜咽,平添几分哀伤。

    寂静的夜幕下,唯一的例外要属伤病营了,这是单独设立的,就是为了避免那些痛苦的哀吟影响军心,战场上的士兵可以被鲜血与死亡刺激得疯狂,但疯狂过后,冷静下来,创伤也容易动摇意志,人终究是血rou之躯。

    巨大的伤亡显然出乎了将帅们的意料,伤兵营都临时扩增了两座,阵亡士兵的数量,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增加,并且,这是一场伤亡比例失衡的战役。

    作为统帅,刘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顾不得休息,回营之后,顾不得休息,便亲自巡视伤兵营,抚慰英雄的将士们,一直待到夜色降临。

    所幸,后勤准备充足,尤其是各种疗伤的药,然而军医数量的限制,仍旧导致不少将士得不到及时救治死去,当然,有些重伤者,能不能挺过,都要靠运气,断胳膊短腿都属轻伤,在刘旻抚慰的过程中,也不停有士兵的生命划上休止符。

    “殿下,兄弟们死伤太惨重了!”土坡下的伤病营内,一名负伤的军校,实在忍不住,向刘旻哭诉着。

    铁打的汉子,在战场上流血眉头都不眨一下,但想到自己殒命龟兹城下的那些部曲弟兄,却几乎哭成个泪人,止都止不住,为了顾忌影响,又竭力按捺住。

    刘旻是性情中人,那矛盾的表情,真挚的感情,也让他颇受感动。

    军校名叫常古珍,关中陕州人,凉州下辖步军营指挥,只是一名中级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