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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悔不已

    嬴政携着苦夏双双迎面走来, 杜心兰朝二人行礼:“臣妾见过王上, 见过端华夫人。”

    听到寝殿内间或传出的几声痛苦的呻吟, 嬴政眉宇间尽是焦灼,只略微抬手让其平身, 除此之外再未多言。

    见嬴政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内室的门以及不停来回往返的宫人,苦夏便自作主张地上前叫住一人:“里面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姑娘一直都是由胡姑姑一个人贴身服侍……是以, 里头的情形究竟如何……奴婢, 奴婢实在不知。”那名婢女端着个水盆,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突然被端华夫人问话,而且还是当着王上的面,心里难免紧张,以至于一时间话都讲不利索。

    苦夏冷着一张脸, 冠冕堂皇的语气:“你主子如今临盆,身为下人, 却对其情况一问三不知, 要你何用?”

    “奴婢……奴婢……”那小宫女肩膀微微哆嗦着,看样子都快哭了。

    杜心兰实在看不下去, 便温言笑道:“这丫头一看就是个粗使宫女, 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女医与稳婆们已经齐聚于寝殿, 有她们在, 应该没什么问题。臣妾看王上与夫人像是赶来得匆忙, 不妨坐下来一边歇息, 一边静候佳音。”

    没想到苦夏连她也没给好脸色,描了青黛的柳叶眉略一挑:“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哪有杜良人说得那么轻松……”

    话音未落,一直久未开口的嬴政忽然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苦夏:“端华夫人这话说的,心兰本就是一名医者,又和丹儿关系亲厚,时常来阿房宫走动,想来应是了解丹儿的身体情况,所以才会信心满满。倒是端华夫人,丹儿有孕这么长时间,身为六宫之首的你却对此不闻不问。以前别的宫妃有喜,你也不是这个样子啊……还是说,你觉得丹儿生产时会出岔子?”

    嬴政这番话一出口,苦夏脸色霎时变了,慌忙俯身低头解释道:“臣妾绝无此意!臣妾……臣妾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自是体会过生儿育女的辛苦。臣妾听闻丹meimei今日临盆,不由自主回想起自己当年生扶苏时的艰险不易,故而心生担忧,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至于平日里对阿房宫关切不够,的确是臣妾的疏忽。臣妾不敢为自己开脱,还望王上给臣妾一个弥补的机会。”

    嬴政暗暗冷笑,不禁感叹这女人在后宫待久了,不仅越发会装腔作势,嘴皮子也打磨得越来越jian滑伶俐,方的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成圆的……不过刚刚那些话也只是吓她一吓,倘若苦夏真的有事没事往阿房宫跑,他才要担心呢。

    杜心兰的眸光闪了闪,随即站出来打圆场:“王上息怒。端华夫人既要料理后宫繁杂事宜,又得照顾扶苏公子日常饮食起居,哪里还有闲暇来丹meimei这里串门?其实夫人对丹meimei很是关心,虽说平时未曾亲自到阿房宫来,但也几次三番嘱咐臣妾多去探望丹meimei……”

    “如此说来,是寡人错怪你了。”嬴政瞟了一眼杜心兰,眉宇间的阴戾褪去,语气亦有所缓和,说着便让苦夏平身。

    “谢王上。臣妾确实在很多方面做得不够,王上并没有说错……臣妾以后,定会努力做得更好。”苦夏说完,一边起身一边瞥向静立在一旁的杜心兰。

    无论怎样,对方毕竟替她说了话,这份人情还是得先记着的;至于对嬴政认错那番话,作为后妃之首,苦夏当然知道一个君王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自入宫起就一直牢记一点——为君者,是永远不会错的。

    所以,不论嬴政是否真的错怪了她,不论这个所谓的疏忽究竟与她有没有关系,该认的错必须得认,而且一定要认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便是苦夏这么多年来总结出的后宫处事之道,她自己亦深谙其道,游刃有余,所以才能在那些如春花秋卉一般娇艳多姿的后妃中独揽风光,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嬴政的城府固然不浅,然而在感情上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总的来说就是你对我好,那么我也自然会待你不薄,你以真心对待我,我亦会回报以同样的真心。

    此时此刻寝殿那边情形还未知,苦夏却仍在这耍小心思,殊不知她那些小心思越多,反而越招嬴政的反感。

    果不其然,嬴政直接无视她的话,转身执起杜心兰的手:“殿内空气太闷,不若心兰陪寡人出去随便走走吧。”遂直接无视掉正殷勤地为自己端茶递水的苦夏,不由分说便拽着杜心兰抬脚迈出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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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路行至一僻静处,见四下无人,嬴政这才放开杜心兰的手,与此同时面色也冷了不少:“寡人听说,丹儿今日是被毒蛇咬伤才引起了早产……是你为她解了毒?”

    杜心兰自是清楚嬴政起了疑心,可就算被怀疑了又如何,反正这事儿又不是她干的,她怕个啥?于是,坦坦荡荡地点头:“是啊,那么王上觉得是何人所为?”

    “反正不是你……”嬴政淡漠地瞥了她一眼,眉心略微蹙起,“你既已为她解毒,她的身体情况你也应该全都知道了。”

    杜心兰叹了口气:“是。”

    “她这关……能过吗?”嬴政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对方这个问题,只是直觉告诉他——杜心兰比此时那些候在寝殿外的医丞要可靠得多。

    杜心兰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咬了咬下唇,艰难地吐出一个字:“难。”

    嬴政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忽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于是唤来赵高:“夏无且呢?”

    刚才在大殿里就觉得不对劲,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夏无且不在。

    在这种节骨眼上,医丞之首居然没出现!

    赵高如实禀报:“太医令在疫区,还没回来呢。”

    嬴政当即大怒,一甩袖子:“胡闹!丹儿临盆在即,是谁在这个时候把他调往疫区的?!”

    赵高跪在地上,一脸无辜地回答:“王上,这不是您自己下的诏令么?”

    “寡人的确曾下诏将宫中最优秀的医丞派往疫区控制疫情,但优秀的医丞多的是,为何偏偏派出去的是一直给丹儿诊脉的夏无且?”嬴政很气愤,同时又十分懊悔自己这段时间因为樊少使的死而对丹儿耿耿于怀。

    明明对丹儿说过自己不会再让她伤心难过了,却还是……

    现在丹儿的贴身医丞被人调离那么久自己居然一无所知……等等,调离?

    对啊,诏令是他下的,可他也不可能事必躬亲,能够有权力决定派遣名单的只有……

    嬴政不禁看向杜心兰,而面前的杜心兰显然也注意到了他那不一样的眼神,不由得露出为难的神情,还咬了一下嘴唇,像是欲言又止。

    嬴政心中了然,冷冷一笑:“寡人倒是小看了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即明。

    赵高膝盖都要跪酸了,见嬴政的眸光愈发阴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要不……奴才这就去把太医令给请回来?”

    “还不快去!在寡人身边当差这么久,这种事还要问吗!”嬴政刚刚是真的气糊涂了,如今回过神,自然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言行举止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对着赵高就是一通大吼,也不管旁边是否有旁人在场。

    赵高起身,在杜心兰的注视下麻溜地离开了阿房宫。

    “恕臣妾直言,疫区虽离咸阳不远,但此时出宫即使快马加鞭,最快也需一个多时辰……况且丹meimei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就算太医令及时赶回,怕也于事无补,王上还需早做准备。”杜心兰迟疑了半天,终还是硬着头皮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讲出了口。

    本来这话根本不应该由她来讲,可眼下这情形,不说也不行了。

    嬴政的手撑着湖畔的围栏,低头默默望着湖面,似是不想让人看到他此时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地打破了沉默:“你的意思是,让寡人保大保小必须选一个?”

    杜心兰点点头,语气郑重:“丹meimei的身子骨撑不了多久,请王上早做决定。”

    “寡人明白了。”嬴政说完,转身疾步返回阿房宫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