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谋杀的谋杀 第14节
张明又摆出一副老皮条的模样。方圆觉得他的话不太可信。 “方警官，你不会认为我偷东西是有预谋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方向盘和连廊窗户上的指纹我没有处理呢？” 这个问题方圆的确思考过，也许正如张明说的那样，盗窃只是他临时起意，但他仍然觉得疑点重重。为什么偏偏林栋交给雅芝u盘之后，家里就发生了盗窃？从林栋的电脑和手机中存储的视频和作案的时间以及张明和雅芝的关系来看，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而且雅芝当天晚上的通话记录全部删除了，她解释是自己有删除通话记录的习惯，但方圆却认为还有一种可能，她想躲避警方的追查。 至于说方向盘上遗留的指纹，并不能说明这起盗窃案的性质。只能说张明比较粗心大意，或许是考虑的不够全面，反侦察意识不够强。 方圆还想到一点，如果张明压根没有想到方向盘上的指纹，也没有想到警方会调查林栋的车，他自然以为警方抓不到他，这件小案子可能很快就了结了。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测，雅芝和张明同时在撒谎，那她们在掩盖什么？一定和那段视频有关，方圆总觉得盗窃的真正目的是拿走电脑和手机，至于钱包和手表是张明故意拿走的，目的是想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普通的随机盗窃案。 张明虽然很快交代了自己的作案事实，但又刻意避开警方的追问。种种迹象表明他在撒谎，电脑和手机很有可能被他扔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或者干脆已经损毁掉。 方圆立刻来了个角色互换，他心想如果自己是张明，他肯定会尽快将电脑处理掉。首先他不会选择扔在垃圾桶里，那样很可能会被追查到，当然他也不会选择埋起来，那样比较浪费时间，他更不会选择去二手市场交易，因为保不齐自己会被认出来。最好的办法是将电脑数据删除，然后扔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或者是湖泊池塘这种很难发现的地方。 方圆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下午途径林栋家的时候，在小区旁边是个公园，公园里没有摄像头，而且在他印象当中那个公园里有一处人工湖。张明会不会将电脑随手扔进了湖里呢？ 想到这里他赶紧让救援组对人工湖进行打捞。刑警小周站在岸边盯着打捞队员，心里闪过一丝疑问，问一旁的方圆:“老大，你怎么这么肯定啊，好像你亲眼见过张明的一举一动似的，你不会开了天眼吧。” “小子，你有听说过犯罪路径设计吗？” “好像有点印象，以前上大学那会儿听一个老教授说过，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全。” “简单点说就是犯罪嫌疑人在实施犯罪之前已经规划了与案件相关的设计，包括如何作案，作案时间、地点的规划，以及作案后如何脱罪，最后他们会选择一条最优化的设计路径，无论高智商犯罪还是低智商犯罪，犯罪路径都是存在的，只存在高不高明的问题。” “所以说你这是在模拟犯罪路径？” “没错，从常规的犯罪心理学出发，模拟出嫌疑人犯罪后的心理状态，往往可以避免走一些弯路。不过患有人格障碍的罪犯很难完全模拟出来。” “这样啊，又学到一招。”小周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起来。 差不多四十分钟后，水下搜查终于有了结果，在人工湖东环堤附近果然找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经过林栋辨认正是家中失窃的那台。 “老大真是太神了，我决定以后跟你混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电脑被水泡得太久了，看看能不能恢复。” 好在局里的信息科同事技术手段过硬，经过处理电脑得以重新开机，幸运的是电脑数据并没有被张明人为删除。方圆庆幸自己对张明的性格判断没有失误，否则模拟犯罪可能会面临失败。 张明在得知失窃的电脑被找回的消息后，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哑口无言，只好低头认罪。 “所以偷窃电脑和手机才是你的本意吧，是雅芝指示你这么做的吗？” “你已经知道了何必还来问我呢。”面对方圆的质问，张明无奈地低下了头。 下午五点，方圆通过电话联系了雅芝，让她来局里一趟。雅芝说自己最近在忙着丈夫公司里的事情，可能会晚点过去，方圆说多久都会等她来。 第23章 天灰蒙蒙的毫无生气可言，一点儿也不像南方的天气。街道上时不时传来嘈杂的鸣笛声让人感到厌烦。 雅芝穿着一件嘻哈风格的长腿泛白牛仔裤，上身搭配的是酒红色短款t恤，头上戴一顶黑色鸭舌帽，看起来有点儿欧美范儿。她好像不太能驾驭这类风格的衣服，所以体态不是特别自然。 她站在开往市六院方向的地铁站台，站台干净整洁但总有股难闻的味道挥之不去，也许是空气不流通的原因。在这里候车的人并不算多，大家都在低头玩手机，时而传来爽朗的笑声，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雅芝也低头看了眼手机，不过她可没心思刷视频看新闻，她只是在确定时间。很快车来了，她是最后一个上车的。 大概七八分钟的路程，她全程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感觉脑袋被抽空了一般。市六院是这趟车的最后一站，下车时车厢里只剩下三四个人了，雅芝心里在想这些人也是去看病的么，或者说干脆是医院的医生呢？不过看长相可不像，他们根本没有医生的气质。嗨，她t?可真是擅长联想啊。 其实压根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以为别人在关注她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她驻足了一会儿，拉了拉帽沿，随后快步朝医院门口走去。 一周前她曾在这里接受了心理咨询，她的本意是想通过心理干预来达到缓解失去丈夫造成的心理创伤，除此之外她还想额外的咨询了一些事情。这一次她是专门过来拿诊断报告的，说实话她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接待她的还是精神科的吕乔南老主任。这个老头儿看起来很和蔼，接待病人的时候总是满脸的笑容，让人觉得特别亲近。可能是为了缓解病人的紧张吧，雅芝心想。 “你好啊，吕医生。”雅芝本来想在称呼后面加个“教授”之类的头衔，她觉得病人这么称呼的话医生本人应该会很高兴吧，可是她又觉得有点谄媚的味道，说不定有些人不喜欢被别人戴这样的高帽子，她于是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啊，是雅芝女士啊，最近感觉怎么样？”吕医生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雅芝，双手仍旧在不停地敲打键盘，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原因，他的手指好像不太灵活的样子。不过雅芝仍然很佩服他的记性，一周前的病人他居然能一下子就叫出名字来，换做她自己可能早就忘了一干二净了。 “感觉还不错呢。对了吕医生，你说我的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雅芝问这句话的时候很小心地打量着吕医生的表情变化，她的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跳起来。 “上一周做的脑电图以及脑功能成像的结果出来了。”吕医生揉了揉眼睛，仍然是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雅芝心里猜想他肯定是个工作狂。 吕医生从电脑里调取出图像，边看边搭巴着嘴唇:“其实情况还好，没有发现明显的器质性病变，不过这并不代表没有问题，从之前的测试问卷来看，你还是存在人格障碍的，只是目前还停留在精神层面，并没有造成神经系统功能损害，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吧。” “就是说脑子还没坏是吧？”雅芝点点头，心里又咕咚了一下，道:“哎呀，我居然会有人格障碍啊，这可真是个坏消息，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心理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所以也不能cao之过急，可以通过理疗加药物治疗，或者通过改善环境治疗，总之不是完全没办法啦，接受正规治疗还是有很好的效果的，不要太过紧张，放松自己。平时可以听一些舒缓的音乐，有助于缓解焦虑的症状。” 吕医生投出和善的目光，他将整理好的检查报告单交给雅芝，又给她开了一点药物，嘱咐她一个月后来医院复查。 雅芝点点头，眼前她仿佛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按照吕医生说的去做，她希望会有好的结果。 半个小时后她在医院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不过她不得不吐槽这里打车可真不方便啊，等待的时间她又开始心烦意乱起来。十多分钟后她才来到警局。 方圆在大厅里等候很久了，雅芝当然也很快发现了他。 “不好意思方警官，来的有点晚，让你久等了。”雅芝一脸歉意地连连点头，她的目光很快注意到了旁边的张明。 “我猜是路上堵车了吧，这是常有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想想真是让人头大啊，如果市区再多几座高架桥就好了。”方圆开玩笑似的口气让雅芝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 “谁说不是呢，市区的交通是时候改善改善了。” “哈哈，虽然这么说，不过看上去也不是我们该cao心的问题。”方圆搓了搓鼻子，他的目光被雅芝的扮相吸引了过去，不由调侃道:“雅芝女士今天的打扮可真亮眼啊，这和以往可真是大相径庭。” “看起来还不错吧。”雅芝只是笑笑，并没有极力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她接着又将转移话题:“其实我刚刚去了一趟医院，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医院？怎么回事，你身体不舒服么？”方圆投出疑惑的眼光。 “啊，也不是……方警官还记得上次我和你提起的那件事情吗？”雅芝像是在引导方圆去发挥想象。 “虽然听起来莫名其妙，不过好在我记性还不差，看来那件事给你带来不小的困扰吧。” “是的，说实话我有点害怕，于是去看了精神科的医生，医生给出的结论让我更加焦虑，我无法想象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以前从来没有迹象，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有人格障碍了呢？”雅芝的语气里充满抱怨和费解，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诊断出“人格障碍”她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人格障碍？倒是听说过，不过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我也不是特别明白，好像是类似人格分裂这种情况吧，听上去就不是什么让人感到高兴的词汇。” “真是伤脑筋啊，这种情况大概持续多久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自从丈夫离世后我的精神状态就更不好了。” “哦，你的意思是你丈夫的去世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可以这么说吧，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种事情如果体验一次就真的很痛苦啊。整夜睡不着需要靠安眠药来维持，而且出现一些怪异的行为。比如我平时讨厌的榴莲，我不喜欢的衣服，我不喜欢看的电影，在某个时间段却又成为我的钟爱，这些方警官都已经知道了，我不想再重复。”雅芝低垂着脑袋，情绪似乎又低落了起来:“我怀疑我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或者这就是医生所说的人格分裂吧。” “你去了哪个医院呢，市六院吗，我听说那里的精神科颇为不错。”方圆猜测着，他更加注意雅芝表情的变化。 “没错，我也是听朋友说的，那里有一个知名专家，找他看病的人很多。” “这么说你已经被确诊了吗？”方圆进一步确认。 “是的。”雅芝说着翻开手提袋，从里面取出诊断报告单递给方圆:“我正头疼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方圆接过报告单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看样子雅芝说的像是真的。 “方警官，十分抱歉，之前你让我回家查找的“u”盘我没有找到，那么个小物件可能被我塞到哪个角落里了，我真想不起来。” “哦，现在不需要了。”方圆回过神，回头看了一眼张明，道:“雅芝女士，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和林栋先生的约会吧。” “记得，这么说您还是想了解关于u盘的事情吗？” “你真的记得吗，那就麻烦你陈述一下你们喝完酒之后的事情吧。” 雅芝没有思考太久便回答道:“我们喝完酒之后林栋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我便帮他叫了代驾，然后我就回家了。” “你找的代驾就是这位张明先生吧，听说你们是老同学。” 雅芝的目光快速地从张明身上略过，立刻表现出十分熟络的样子，道:“没错，我们是初中同学，奇怪，他怎么也在警察局啊？” 张明努力的朝雅芝挤弄眼睛，意思大概再说，不能再演戏了，我们已经露馅了，可雅芝却表现出毫不知情的表情。 “雅芝女士，请你看着我的眼睛。”方圆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张明已经和我们交代了，那天晚上是你让他去林栋家里拿走的电脑和手机，目的是毁掉那段视频，这些刚刚都没有从你口中说出来，你到底想要隐瞒什么呢？” “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的确是我叫的代驾，可我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记忆总是时好时坏，可能精神真的出问题了，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是个病人。哎，至于那段视频嘛，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如果真有的话也只是和我有关。” 正当方圆想要继续询问的时候，信息科的同事告知他电脑数据修复了。得益于张明粗心的毛病，电脑里的视频并没有被删除，这帮了他大忙。 第24章 视频打开的时候，方圆甚至屏住了呼吸。这段视频里到底记录了什么内容，让雅芝铤而走险的想要毁掉呢？ 画面拍摄的不是很清晰，有明显抖动的痕迹，看得出来林栋在拍摄时心情很紧张，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是偷拍嘛，万一被发现就说不清了。 视频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死者大佑，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脸侧向一边，她好像在和大佑交谈着什么，不过由于环境比较嘈杂，并不能听清楚说了什么内容。信息科的同事已经对视频做了降噪处理，不过根据反馈，降噪不能做得太过，否则原有视频就会失真。 视频中不t?能完全辨别女人的相貌特征，不过有一处关键性的细节让方圆大惊失色，那是关于女人的着装。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雅芝，雅芝的眼睛此时也正盯着画面，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等待着某种宣判。 “可事实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呢？雅芝女士，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今天穿的衣服和视频里的一模一样？” 雅芝先是摇头，继而趴在桌子上，沉默了片刻，她像是鼓起勇气一般说出一段大家匪夷所思的话来:“对不起方警官，关于视频的事情我隐瞒了部分事实。我想我应该和你们解释一下，不过我现在心里有种可怕的感觉挥之不去，那天晚上我到底干了什么？” “等等，怎么回事，你说的是你丈夫出事的那天晚上么？” “是的，我现在脑子很混乱，但我必须要说下去。”雅芝端正了坐姿，想让自己的精神面貌看起来好一点。她想了想道:“方警官，正如你看到的一样，那段视频里有个人和我今天的打扮一模一样。其实之前我也告诉过你，我家的衣柜里经常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衣服，那些衣服绝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当然也包括我今天穿的这一身。” “可那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有什么人住在你家里？”方圆真是佩服自己的脑回路。 “不不不，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否则真是太吓人了。说实话，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直到我今天去六院请教了精神科医生，我似乎搞懂了。”雅芝瞪大了眼睛，像是要宣布一个重大的秘密:“原因恐怕不是有人住在我家里，而是我出现了人格分裂，你知道吗，我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我，另外一个我，她重复这么说。我想一定是这样的。所以那些怪异的行为都是我的第二人格在作祟，你能听懂吗方警官。”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雅芝眼睛红红的，投出哀求的目光，道:“至于我为什么要毁掉视频的源头，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在看精神科医生之前，我也尝试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进行合理的解释，那时候我的脑海里就曾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种负罪感让我痛不欲生，甚至感到深深的恐惧和自责，不过我想应该坦白了。” “你的意思是你丈夫的死和你有关？” 雅芝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确定，但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如果那天晚上在新时尚酒吧和我丈夫碰面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哦，我的意思是我的第二人格出现了，但我潜意识里并没有发现，那么我丈夫的死会不会与我有关呢？” 方圆反复斟酌着雅芝说的每一句话，虽然觉得蹊跷，但如果她真的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正如她自己解释的那样，自己的某些行为无法控制，从而做出一些自己无法预判的事情来，也算是一种解释。可事实真的如雅芝描述的那样么？他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视频里大佑明显喝了很多酒，这从酒桌上的空酒瓶子就能看出来，就连最后一个镜头他仍然在开怀畅饮。根据方圆了解的情况，大佑的肝脏功能不是太好，按道理不会无缘无故大量饮酒，除非他真的遇到什么头疼的事情，人总是习惯借酒浇愁，或者躲在角落里吞云吐雾，尤其是男人。 雅芝看着专注思考的方圆，她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心底松了一口气似的呼出所有的疲惫，道:“方警官，我有种感觉，恐怕我这种情况很久之前就出现了，只是我自己并不知道而已。” 方圆的思绪被雅芝打乱，他顿了顿，道:“这么说倒是更符合常理，一个人出现精神症状肯定不是一天两天，我的意思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导火索吧，比如某件事情或者说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