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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第27章

    回去之后的应大人夫妇后怕不已, 一路上都在问嘉让,国公小姐与她说了什么。

    嘉让如实相告:“她说要嫁给我,但是孩儿没同意。”

    应夫人本来一脸紧张的, 结果这句话说出口, 瞬间就把应夫人逗笑了,点点嘉让的头, “你呀!怎地去招惹人家姑娘的?”

    嘉让瘪瘪嘴:“娘,孩儿没有,我喜欢的是兰荇, 她又会做饭又会武功。”说着在车里比划了几招学来的皮毛功夫,显得十分开心。

    应夫人搂着嘉让, 忍不住亲了女儿一口。马车到了府上,敏让翻身下马, 跟随父亲去了书房,欲要将参选骁骑营一事和父亲商量。

    第二日,一大家子便前往芝山探望在道观清修的老太爷。

    应有期带着嘉让又一道去拜访点默道长,要说这应有期与点默道长的渊源,还需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当年先皇在世时, 佛教盛行,本土道教一度受到打压。被百姓妖魔化,被扣上“妖道”的高帽子。

    远山道观起云道长因有窥天探梦之本领, 受到多方压迫。因窥天探梦之法, 世人皆知只存在于传说里, 上位者更是不能容忍道教中人带着神权的神秘色彩,动摇皇权在民众心中的地位,这样极不易掌控。

    而时任平都知县的应有期受过起云道长师徒恩惠。便一度从中周旋,更是在升迁至平都知府时上书皇上, 起云道长愿为皇上排忧解难,只愿道教能长存于世。福泽迷途世人。

    起云道长为了道教之生存,不得不弃道义,为皇权折腰。

    先皇对道教态度有所缓和。道教妖魔化一说在朝廷的游说下被人们渐渐忘却。

    后来起云道长成了先帝国师,先帝更是为其修建了一座道塔在宫中。而应大人在平都帮助点默道长为道教的复兴做出很大的努力。直至点默道长追随起云道长留在了檀京城的芝山道观。

    如今道教不被世人所排斥,虽不如佛教盛行,也不如儒家长驻人心,但也有自己要走的路。正如这一路走来满路荆棘,在当权者的压迫下,与百姓们的盲目反道,道义却披荆斩棘,向着荣光走去,虽丢盔弃甲,满目疮痍,但信仰在怀,尤振奋人心。

    而点默是起云道长最得意的徒儿,点默虽不如起云道长那般是玄学的集大成者,但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所以在嘉让七岁之时,就顺其自然的拜在了点默道长门下,成了点默的未受戒弟子。

    应有期见点默道长要与自己聊一些密事,便让嘉让规避。

    “应大人,实不相瞒,嘉让身边出现了变数。”

    应有期一惊,“道长此话怎讲?”

    “应大人有所不知,师父如今窥天探梦之法已日渐薄弱,恐大限将至。如今贫道道法不及师父十一,也只能算出嘉让身边出现了前世之劫,先告知大人早做打算。”

    “多谢道长,还求道长为我儿指点迷津。”应有期忧虑得面色发沉。

    “如今这般只能让嘉让离开檀京城...”

    点默与应大人说起了道观派修道士前去西域等国扬法传道,还有蜀中等地不同道派派系的道法交流。商量良久,应大人便决定将嘉让安排与前去蜀中的修道士一起,更多的思虑是,此次前去蜀中交流的带领人便是点默道长自己。应大人这才放下心来。

    此次游学途径沧州,登州,胥兰,行至蜀中,停留半年,再从蜀中沿西南方行至木氏土司领地,停留三个月,又沿两淮而行,前往姑苏与宜州。

    此次行程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应大人虽是答应了,可夫人那处定是舍不得。

    辞别后,应大人与应夫人做着思想工作。

    “你忍心让孩子离家那么久?这不成,我不会答应的。”应夫人与丈夫置气一般,有些蛮不讲理。

    “景容,你勿要妇人之仁,年年不出去避几年,若是遇到了原本的劫数,我们要怎么护住她?”

    “可是......”一想到辗转三嫁,双十而夭,应夫人吓得一个激灵,“带上兰荇,那丫头会些武功,也好照顾年年。”

    ......

    嘉让与家人告别,和师父一众人踏上蜀中游学之路。

    嘉让离开的这一年,檀京城发生了很多大事。

    定国公府的国公爷身染恶疾,没熬过一个月便驾鹤西去。

    丹沙猛将博济尔败在崔鹤唳手下之后便气绝身亡,丹沙沦为大齐藩国,向大齐三年一贡。

    西域大国阿耶汉现任国主凡溥在右翼老臣的煽动下,扣押了大齐使臣兵科给事中梁续,傅笛等人。

    镇国将军崔正钦调派北上镇守崤关,抵御戎狄屠城。

    少年将军崔鹤唳获封宣威将军,从四品。

    芝山道观游学一行人,历经八个月,终于到达蜀中,蜀地峨眉山上全真道观的观长接待了从京中来的这一行人,还惊动了蜀地知府易大人。

    一行人初来乍到,皆被这蜀中鬼斧神工的景物迷了眼,之前只在书籍闻蜀中,现如今实地在此,个个的嘴里都只剩赞叹的溢美之词。

    若说现如今立储大热的皇子,非三皇子李霄和四皇子李霖莫属。

    修文帝倒是乐见其成,谁更有能力便把储位给谁,修文帝模糊不明的态度,使得朝中多数大臣早早便站好了队。大皇子一出生封了太子,却在五岁时染上恶疾致使早夭。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均在后宫女人的争斗中丧了命,那几年,修文帝先先后后处死的嫔妃便多达七位。

    七皇子李霁在那场后宫风波中也差点胎死腹中。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经历过那场后宫风波的宫中老人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七位嫔妃的家族,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怎一个惨字了得。

    宫里头四位皇子,如今还剩七皇子李霁和八皇子李雲还未及弱冠,但他们一早便被排除在储位继承之外,无外乎李霁是修文帝与西域盘蓝公主所生之子,流着外邦人的血,血统不纯,是根本无需考量的。八皇子李雲,先天不足,虽已有十七,智力却只及七岁孩童。

    李霁是位闲散皇子,在外人看来,七皇子因血统原因,自知是无缘储位,便过着闲云野鹤,抚琴弄箫的谪仙人日子。自幼好诗文乐籍,也时常外出游历,因构不成威胁,他两位皇兄也待他较为亲厚。

    江公公:“公子,您既然来了吴地,何不去听听这苏州评弹?奴才瞧着今晚江浅湾的水灯节尤为不错。”

    李霁离京的这几个月,带着几个护卫便来了吴地,在姑苏,江阴,宜州等地驻留了几日。

    今日,是宜州的水灯节,宜州最负盛名的江浅湾船坊热闹非凡,江上大大小小的精美画舫,张灯结彩,酒香味儿和女子的脂粉香从江面一直飘散着上了岸,到了夜里,这江面上更是灯火葳蕤,一派繁荣之景。

    李霁鲜少热闹,却也不反感这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也未推诿,便上了那全江面最大最漂亮,当然也是造价最高的画舫。

    宜州城身处吴地,是出了名的江南水乡,因着挨着姑苏,这儿各个茶楼都有评弹艺人在献艺,还有一些供达官贵人娱乐的戏班,专门出演昆剧。

    李霁在画舫的雅间阁楼听完一出昆曲,场子上的艺人换场的空档时间稍稍久了一些,可能是后台出了什么事儿。

    正觉无趣时,一个清瘦的少年一身青灰布衣缓缓上台,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面相还很稚嫩,与这画舫纸醉金迷的景致格格不入。

    少年抱着三弦,身后侍女模样的丫头抱着琵琶紧跟其后。少年向台下微微鞠躬,嘴角弯弯,头顶映照着橘色灯光,盈盈微亮打在少年的脸庞,莹润白皙,仿佛透出珠光之感,模样极为可人。

    少年开口,“各位贵客实在对不住,让大家久等,小生乃是茗荷姑娘的伴档,今日献丑,一人分饰两角儿,望贵客们赏个脸。”

    少年的音色还带着孩童说话的奶音,这么稚嫩的嗓子,李霁也奇怪他会如何唱下去。

    少年调了个最舒适的坐姿,琴身放在右大腿上,左手按把位,琴身倾斜。弦弹奏方式,依大小三弦不同作区分,通常小三弦是使用拨片拨奏,大三弦戴假指甲弹奏。而南方大多是使用小三弦。侍女将琵琶轻轻放置在少年身旁。报幕的台柱声音嘹亮。

    “评弹名曲,诗人张若虚词《春江花月夜》,歌者,尹三郎。”

    少年坐奏,悠然起弦,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从少年口中缓缓道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听来也奇怪,李霁听吴越等地的男子说吴音,各个都仿若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可台上这个模样干净漂亮,嗓音纯净稚嫩的少年一开口便是一阵轻清雅致如林间山风般声音,耐听得很。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少年在“不胜”二字之后收了浊音,李霁便知这该是要换小娘鱼的角色了。

    只见方才下去的侍女重新上来,取下少年的头巾,将一支雕花木簪插进少年的发间,又拿起一件茜素红的披风,虚虚系在少年单薄的肩头,侍女轻轻将兜帽覆在少年的头顶,片刻后,台中少年抱着琵琶半遮面,身体立马不再随意舒适,而变得端庄又柔美。在茜素红披风与橘色灯光的映衬下,整个人仿佛从金色的暖阳中缓缓走来。立马变得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转换的软糯柔美的女子声线,直听得人心神荡漾,李霁想着果真不虚此行,这少年的音色转变如此之大,实属不易,定是在这后台磨练了不知多少年了。

    只听隔壁雅间有男子腻味的说话声。

    “风收云聚雨将期,巫山青峰秀百里,欲问周公会神女,长江横短锁春意。台上这伶人实在可惜。”

    “怎么个可惜法啊刘爷?若是看上了,直接赎回家去,岂不美哉?”

    “打住打住,家中老爷子什么也不管就是不能玩兔爷儿,你这不是要害我吗?”

    “您现在不在北地,天高皇帝远的,咱们这儿好男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气,刘爷您说是不是?”

    李霁也不是没听过这江南的男子有好男风的圈子,从前只觉伤风败俗,荒唐至极,虽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是鄙夷恶寒,现在想想台上那单薄俊秀的少年郎,却是能理解这好男风的成因。不觉摇头,继续听曲,不做他想。

    身侧伺候的江公公也听到了那猥琐的一番言论,见微服的主子对这评弹少年起了兴趣,虽过度揣摩主子的想法是不对的,但心里却忍不住猜疑。这烟花三月下的富庶江南最是少不了荒唐风月之事,看主子平时冷冷清清,凉薄漠然的一个人,只对乐籍诗文看中些,别的人与事,主子可没心思多瞧,可千万别沾染上这江南畜养男宠的癖好才好。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一曲唱罢,众人都停留在女声中回味,一时之间少年转身下台也没几人发现,李霁回过神,不禁莞尔,今日心绪不佳,倒是因着这首曲子而烟消云散,接下来的曲儿太过庄谨,没了那股浑然天成又抓人心神之感,李霁也没再听下去,便下了画舫,离开了这灯火葳蕤的江浅湾。

    阁楼中的烛光映着两人的影子。

    斑影:“属下探得那掌事姑姑三年前还在宜州,后来举家迁往肃州。”

    “接着查。”

    此次李霁前来吴地不单单是游历,而是借着游历的幌子来查明十三年前一桩轶事。而那件事,与自己息息相关,知道内情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死了,而李霁也是在皇宫里知道些虚虚实实的,关于这件事的经过。

    他不过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母妃到底是因何而死。

    盘蓝公主远嫁大齐,成为父皇最受宠的贵妃,离皇后之位只一步之遥,却没能熬过五年,便香消玉殒,宫里的老人都说,贵妃思念故国,终日郁郁寡欢,深冬寒邪侵体,大病一场,没能熬过去。

    可李霁不信,虽说他是六岁时母妃就去世了,可自己关于母妃最后一段记忆,除了母妃常常呢喃在耳边的《兰藏谣》,便是母妃眼睛里藏不住的兴奋神采,那样的眼神,即使李霁再年幼,也知道是散发着希望的神采。那样的母妃,绝不可能是他人口中郁郁寡欢,因病去世之人。

    这其中,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不过是想了却幼年时的一场夙愿罢了。

    ......

    “梨花小酿一壶,下酒小菜几碟。

    青玉弄堂,君与妾席地而坐,对饮成双。

    酒酣醉人,香有余味。

    殊不知误入风月,笑颜已泛黄,倩影无人望。

    今宵清风袅袅,错把梨花惊扰,惆怅也委婉。

    青石板街,烟雨白马,妾来相送。

    金戈铁马战豫章,从此山海两茫茫。

    怎知血染红豆君已殇,老来衣冠冢前诉衷肠。

    老青砖,湿黛瓦,凉风瑟瑟,满眼旧年华。

    犹记白骨青灰孤身勇,姑苏城外待君归......”

    茗荷姑娘一口情真意切,悲凉叹息的吴侬软语弹唱着这首悲凉的爱情挽歌,顿时赢得台下的满堂喝彩,嘉让在后台静坐,等着茗荷姑娘回来。

    茗荷放下琵琶,就看见嘉让坐在她的梳妆台旁,不由的笑意连连。

    “你谱的词极好,朗朗上口。”

    “是茗荷你的曲子好,嗓音更是动听。”嘉让毫无保留的夸赞道。

    “你也莫夸我了,前日你为我在画舫里救场,我还没向你道声谢呢。”

    嘉让:“无妨,我们是朋友,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告。”

    茗荷猜到可能是要离别了,声音不由的低落下去:“何事呢?”

    嘉让抿了抿嘴,“我后日便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