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
授课的地方依旧是学房,农科班走了换成织布坊,吃住也都在同样的宿舍和食间,一切的一切都让女人们大开眼界。 可当她们亲眼织布坊里工作的女工,亲眼看到飞梭织布机,之前的那些惊讶都变得一文不值。 那样复杂的机关,可比她们之前考核的时候见的织机要厉害多了。墨宗的这些女工,穿着统一的棉袍,站在和她们一样高的机器前,神情专注,cao纵着飞梭不停来回。 一扎扎洁白的布垂下织机,比之前看到过的任何一种料子都细密。织布坊里没人说话,织工们都聚焦在织机上,根本不因为她们这些新客的到来而分神。 这一刻,新织工们忽然明白了为啥墨宗这些女人脸上有光,脚下生风。是因为她们有本事,能赚银钱,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底气! 于是所有人,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学会织机,一定不能被撵走。 年轻的小娘子想得很简单,只要进织布坊干活,以后便可攒下些私房钱。而家中有娃的妇人则更实际。墨宗给坊工提供的学堂她们有去看过,那是真在教读书识字的,春鸯家的娃儿已经进了学堂,不过收些食宿杂费,这样的好事哪里找? 现在学堂只收双坊工家庭的娃,据说以后可能扩大到所有坊工。为了家中的孩儿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做娘亲的拼也要拼进织布坊! 激动的还不止是新进布坊的学员们,食间的牛婶子也是一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了。 今天又是一个不眠夜,牛婶子手工回家,坐在炕上眼睛发直,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和她交好的妇人路过她窗台,见里面黑洞洞的也没点灯,便忍不住敲了敲窗板。 “婶子,你咋啦?在屋里不点灯不黑吗?” 牛婶子被她叫回了神。她这才发现天一早就黑了,便下炕点着了油灯,然后继续对着油灯发呆。 这一坐,就又是大半夜。 第二天一大早,挂着黑眼圈的牛婶出现在新食间,还被宁矩子关心的询问是不是身体不适。 他哪里知道,就因为他的一句话,纵横食间半生,喷遍墨宗无敌手的牛婶子,如今遭遇了生平第一个大考试。 ——“婶子,前两天我在羊角巷子弄到个店铺,距离咱们朱雀大街的店不远,现在我正找人去整修。” 少年矩子笑眯眯地说道。 “也就是这两日的事,等整修完毕,婶子你的食铺就可以开张了。” 第147章 宁非其实没想那么多。 因为之前的火炕房改造, 墨宗的生活模式发生了一些变化。有了小灶大家更愿意回家吃饭,原本最热闹的食间开始变得冷冷清清。 牛婶子的失落和迷茫,宁非全部都看在眼中, 之后便有了辣椒和酱油,最初只是希望能给牛婶子找点事做。 那天他陪婶子坐在新食间的台阶下望天, 打包票说等酱油出来了, 要在定安城开个食肆。这话可不是吹牛,宁锯子对牛婶子很有信心, 想给她一个一展长才的机会。 牛婶子真的没让他失望, 不但无师自通发明了麻辣豆腐, 还把红烧系菜肴做得像模像样,一道红烧rou迷倒了整座坞堡。 现在全坞堡的人,算上他宁锯子在内, 见天地盼着牛婶子能烧糖色炖rou。“新食间明天做啥”这个话题,在墨宗坞堡的热度居高不下,不但宗门弟子关注, 外面进来上课的学员也都热情捧场。 要不是现在还不是开纸造书的好时机,宁锯子都想给牛婶子出一本《美食指南》, 一定成为畅销书, 期期加印,张张爆卖。 前些天羊角巷子闹细作, 暮野兄便将整座定安城梳理了一下,还真清理出不少钉子。 这些钉子都是早些年中原各家扎进来的, 封家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时不时也借此传递些假消息。 但现在既然与墨宗结盟,这定安城里就不能再留别人的眼目。封大公子着人几轮清扫过后,定安城里的杂鱼明显为之一清, 连南来北往的商贾都规矩了不少。 姓郑的那家子细作被处理,羊角巷子里的豆腐坊便空了出来。 封恺将房子买下,作为赔罪礼转赠给了宁非,房契地契一并送上,上面都写着宁锯子的大名。 宁锯子表示受宠若惊!就算是在现代出身豪富的他本人,也没有这种动不动就送人房子的好朋友啊古人真是热情仗义! 他有点不好意思,婉转地去信表示暮野兄不用这样客气,毕竟细作那事追根究底还是墨宗自己的保密工作不到位,和定安城和封家关系不大。 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踩进去,总不能埋怨路政管理没给及时填补吧! 封大公子的回信很快送到,说无关封家或是边军,是他个人对宁锯子差点遇险的一点慰问,且羊角巷子的小院地方也不算宽敞,远比不上从非弟手中获得的利益,要他不用客气,大胆收下。 信上还一并表示,非弟最近送来的白笺纸书写效果格外优秀,能不能回信的时候再捎来一刀。 宁非欣然应允。 他想了想,觉得人家诚意馈赠,自己若是一昧拒绝也未免太不给面子。 反正来日方长,大不了以后再想办法给暮野兄找补回来,他宁非从来不会让朋友吃亏。 于是羊角巷子的那间小院,就成了宁锯子的私产。 因为细作们之前开了家豆腐坊,店面和厨房都是现成的,宁非就想起答应过牛婶子的食肆。 他看过那间院子的房契,正像暮野兄在信上说的,面积的确不算大,做酒楼根本不够用,而且墨宗目前也没有多余的人能派去运营,人员外招又会增加成本和风险,不划算。 但是做成快餐店模式的食肆,提供少量堂食并外卖打包服务,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羊角巷子就在朱雀大街后身,是人流密集的繁华之地,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食客是不缺的。 有人吃大餐,自然也有人喜欢家常小菜。行商的大多都赶时间,若不是要洽谈生意走人情关系,还是简单美味的工作餐更有市场。 于是,做定安城第一家快餐店的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店铺参考现在快餐厅设计,没有包厢,只设一部分散台,开放式的选餐柜,下部安装小型炉灶保温。 一部分灶台安装在前院,与开放式选餐柜并排,主要负责炖rou等重口味菜肴的烹制。 小火慢炖的瓦罐锅,既不会泄露牛婶子的烹饪秘诀,又可以通过香气吸引食客,一举两得。 食客进门后,可在选餐柜自由选择菜肴,按照选好的菜色定价算钱,简单直接。 每日店铺还会推出固定菜色的搭配组合,套餐价格会比单选有一定优惠,用以消化销售较慢的菜色,避免浪费食材。 每日的菜单由牛婶子确定,店内的管理工作也有牛婶子负责,简单的说,就是把新食间的模式搬到定安城这个更大的舞台,足够牛婶子挥洒。 不过这样一来,牛婶子的压力就很大了。 她这几日都在抱头想菜单。刚开张的食肆一定要有拿得出手的硬菜,一炮而红后面才好做下去,她这第一步必须要迈好。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用最拿手的红烧系和辣椒系,一醇厚一刺激,再搭配些自家腌制的小菜做配,算是特点鲜明。 牛婶子也不是纠结的人,既然决定了就大方去做,很快拟定好了餐单。 她留了几个熟手维持新食间的运转,自己带上余下几名妇人,一大早就乘着马车进了定安城,为两日后食肆开张做准备。 开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纵然有矩子已经改建好的房子,食材的选择和购买还是需要她自己张罗。 宁锯子倒是想要热心帮忙,无奈他没做过饭,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蔬果rou食新鲜,来了也只能拖后腿。 何况牛婶子也舍不得让他奔波劳累。矩子最近在忙着水坝建造,一直来回与九凌湖和坞堡,开食肆这点小事就不用惊动他了。 好在有定安城坐地户梅大娘的帮忙,牛婶子仅用了大半天就摸清了城中菜市场的分布情况,并且亲自做了实地考察,初步确定了两家可以合作的农户。 她又花了一整个晚上熟悉新店的灶台,桌椅摆放和选材柜的cao作都和食间不同,需要安排专人负责。 柴火定安城有上门售卖的,直接掏钱购置就成,猪rou却是要从墨宗拉过来的煽猪,运费要计算入成本中。 临来之前,宁锯子曾经叮嘱过牛婶,食肆的目的不仅仅是赚钱,在留足工钱的基础上尽量多换些物资,牛婶子把这些话都记在心中。 终于等到了开店的这一天。 一大早,一辆拉猪rou的马车便停在了羊角巷子。 早起的街坊都看见了,两个小伙子抬着小半扇猪送进了之前那家豆腐坊。据说郑家夫妇惹了官司,将这房子卖给了一家做食肆的,最近就要开张。 开食肆的……羊角巷子的街坊们撇了撇嘴。 托南来北往商贾的福,羊角巷子开食肆的店家可是多去了,要是没两把刷子,那可在这里站不住脚。 这店主也有趣,买了羊角巷子的好位置,也不说找个耍龙舞狮的来讨个人气,静悄悄就开了门。 偏还用猪rou做菜,这能有人来么?! 街坊们一脸疑惑,有好事的人还站在食肆门口张望,回来便说这店恁地奇怪,所有的饭菜都摆在台面上,任人挑拣。 “啥?都放在台面上?!” 有人惊讶。 “那她家都有啥菜色?” 来人抓了抓头。 “台子上还没上齐,我就看到灶台上炖着好几个瓦罐,闻着恁地是香甜!” “别不是猪rou吧。” 隔壁一家做汤饼的冷笑一声。 “早上见他们卸了猪rou的,谁不知道猪rou腥膻,还什么香甜,你那鼻子是坏了么?!” 街坊们说什么的都有,却碍不住勾人的香气一阵阵往外飘。 走过路过的纷纷停下脚步,进店打听到底卖的是什么吃食。 等听说是猪rou做的荤菜,很多人又摇着头出来了。再香有什么用?猪rou就是不好吃啊,一口下去的滋味一言难尽。 见此情景,店里的帮工都有些着急。 这可是开店的第一天,要真是一份餐饭都卖不出去,以后再想开张就更难了。 牛婶子倒是老神在在。 如今还没到晌午的饭点,来的大都是看热闹的,还不是动真格的时候。 很快,羊角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牛婶子看了看时辰,让伙计把炖rou的瓦罐打开,热锅宽油,准备炒糖色做红烧rou。 rou被炖了一上午,软嫩香糯,荤香四溢,闻了一上午味道的街坊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只见牛婶子手脚麻利地添料烧糖,然后将炖好的rou块倒可进去。 下一刻,糖分混合着酱油的鲜香在空气中爆炸开来,甘甜与浓郁相辅相成,彼此交融,化为最醇厚的鲜甜,像无数把小勾子勾引着食客们的胃袋。 每一次翻动都是要人命的诱惑。温度焙出的独特浓香,无死角地深入软糯地rou块中,与其本身的油脂融为一体。 被大量分泌的唾液侵占了所有的理智,人们本能地迈动脚步,想要进店一探究竟。 但有人比他们更快。 只见不知道打哪儿窜出来一道黑影,身手矫捷地将骏马拴在门口处,然后抢在第一个食客进门前挤开他,冲到展示柜将钱袋拍在牛婶子面前,气喘吁吁地叫道。 “婶……婶啊,我排第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