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沈桐念念有词:“康儿怕是伤的不轻,都是因为我才这样,可怜了康儿,我要带康儿离开元府。”说完,牵着一身伤竟要出去。 沈致忙拉着道:“姑姑,您先养好了伤。康儿的事情,有我和陌儿。” 沈桐空洞的眼神望着沈致,半信半疑说道:“好,你去,我要见到康儿,若是见不到,我自己去”。 沈致、沈陌二人见姑姑这般,心中绞痛万分,恭声道了“是”。 这时,见许久没人的屋里有了动静,一只通身黄褐色的小狗,见沈陌端着碗,便“吱咛咛”叫着。 沈桐一见,便呆呆地笑了起来,道:“这是……” 沈陌笑道道:“姑姑,大嫂养的那条狗下的小崽儿,和给康儿的是同一窝。” 沈桐神情一暗:“康儿的那狗死了,康儿很是喜欢呢……你们去,现在就去,我要康儿,康儿……” 沈致和沈陌又应了几个“是”,沈桐发起怔来,三人一时无言,他兄弟二人这才出了门。 第二十三章 焦头烂额 元氏被沈桐拒在门外,一直哭哭啼啼,但是沈桐就是不见她。元氏一路抽噎,由着丫鬟搀扶着,要儿子到姑爷家中要个说法。结果两个儿子都已经去了大姑姑的院子,便令下人催着他兄弟二人过来。 原来伺候大姑姑的李婆婆过来给上药,见到二姑娘遍体鞭痕,不管是去衣还是上药,都是一动不动,上药时也不知痛楚,嘴里只是念叨着“康儿……康儿……”。 李婆婆见到沈致和沈陌过来,便开始声泪俱下地痛斥姑爷,言说着当年为了沈府,国公爷将二姑娘嫁给元骧,落到今日的下场,二姑娘被姑爷给打的神志不清,让沈陌一定要医好…… 沈致、沈陌应了母亲看过姑姑后,向母亲复命。母亲也是哭得说不出话了,心中对这个族弟咒骂不已,拉着沈陌便道:“你大姑姑出了家,你大姑姑被夫家打成这样,你小姑姑成了老姑娘,游历在外的,他们都恨我们元家,恨你爹,是不是?” 沈陌擦了又擦那源源不断的泪流,不断安慰着说着,母亲似是说到伤心处,要找这个不堪的族弟去理论。 沈陌将那瘦小的身躯按在坐塌之上,只是允诺道:“我和大哥定会要个说法的,娘,娘……还是先禀报爷爷,爷爷这次肯定不会拦着我们。” 沈致站在石阶上,食指和拇指一直摩挲着,静静地听着母亲的哭诉。他看着院中一棵梧桐,枝上的鸟雀们还在跳来跳去地叫着,让这院中的声音更加嘈杂。 沈陌安抚着哭累的母亲躺下,见到大哥的阴寒神色,忙退了两步,他知道这是大哥发怒的前兆,果真见大哥狠狠地将拳头伦向廊柱,说道:“欺人太甚,他道我们沈府是好欺的。去准备车架。” 李婆婆见状,知道二姑娘的事情看来必须要解决了,忙躬身道:“就该这样,早该这样……”,边念叨边忙着去备车去了。 沈致怒火中烧,但还是跺着那坚定稳健的步伐,到了雍国公沈寂的院中。 雍国公素日喜好清净,除了年节,平日里晨昏定省都改做三日一省,没有什么事情,这父子几人没有通传,没有要事都不必过去绕了老人家的清净。 兄弟二人通传道进,沈致收拾了一下平日的懒散,将甩在身侧的胳膊都收起放在胸前交叠,缓缓进去,请安问好,将今日大姑姑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寂年近古稀,早年的战场厮杀留下的伤,让他一直都缠绵在病榻之上,经久不见阳光白皙皮肤上爬满的沧桑的褶皱,沈府中若非天大事是不敢惊动的,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沈致大步走向祖父,轻声道:“爷爷,孙儿求姑父让姑姑在家居住,如果能将康儿接过来,那更好!” 沈寂咳嗽了一阵,顺了顺气,道:“你爹娘说了几次,我都没答应,这仅仅是你姑姑姑父两个人的事情吗?”沈寂将杯子拍在桌上。 沈致忙道:“孙儿知错,只是姑姑这次伤的重,怕是修养些日子。姑姑挂念康儿的紧,不肯上药。” 沈寂面上看不出神色:“你大姑姑我知道,她性子轴,这样下去,怕是真的会想不开……你们见了元骧,定守好晚辈的本分,若是半点不敬,饶不了你们。” 沈致和沈陌忙躬身道:“孙儿不敢。” 沈寂道:“你姑姑一身伤,让她好好休养,她不肯见我。元骧的事情我也自有打算,你姑姑也怕是心里早有计较了,告诉你姑姑,让她收起心思,不可轻举妄动。” 沈致应了是。 二人退了出来,驾车奔向国公府。 沈陌敲了门,厚重的大木门刚露出一条缝隙,沈致上前一脚踢开,那家丁被门板撞得摔了大跟头,鼻血哗啦啦流了下来。 那人捂着口鼻起来,见是沈家兄弟,忙上前拦着说先通报。 沈致面黑手狠,双手一错,顿时折了那人一条手臂,补了一脚,将他踢开在一旁,朗声道:“不用通传了,我们知道路。” 二人一路到了元康的房间,昏暗的房子灰尘遍布,像是几日没打扫的样子,元康躺在床上躺着,这寒冬也没盖被子,像是被人随意仍在床上,便不管了。 沈陌忙摸了脉,给大哥说道:“大哥,怕是不好”,接着撕开那土里滚过的脏衣,胸前心口处紫黑一片,沈陌向两侧摸了轻轻按了按,肋骨也断了三根。 沈致听着沈陌说了伤情,神情阴沉似黑云在顶,取了桌上茶壶倒水,竟是一滴都没有,便将茶壶扔在盘中,端起来盘子连着茶壶杯子一股脑向门口扔了出去。 几个倒霉的脑袋迎着上来,正是元骧妾室赵一柏的两个庶子,见到这飞来横祸,抱着脑袋逃到院中,躲在树后叫嚣不断:“表哥,我大哥伤的重,不便挪动的,爹爹命他好好在这里将养着。” 沈致毫不理会这般聒噪,抱起元康出了混黑的小屋。元康在昏迷中皱着眉头,这般折腾,还是没有半点意识。沈致见状动作更是轻了,见前面挡路的几人,心中更是不悦,高声唤了:“陌儿。” 沈陌忙上前,将那些拦路的家丁护院打翻在地。 二人刚出了小院门口,元骧立在那里,倪笑道:“我们元家的人,元家的地方,还轮不到你们沈家撒野。” 沈陌迎着头皮,上前笑道:“姑父,康儿伤的重,您也知道陌儿晓些医术,再说了我爷爷说,他想康儿得紧,让我们接过去住几日便送回来。” 元骧双手挽起在胸前,一副置身事外道:“这逆子便是生是死,都只能在元府。” 这时,元府管家也来了,沈致向他笑道:“想来大司马也应该知道了吧,这孩子伤了脏腑,断了三条肋骨,被人仍在那小屋子无人理会,不就医,不给水食,若不是我们到,过了今日怕是你们只有收尸的份儿了吧。现在我便报过去请大司马看看。” 那管家听了也是一惊,不想元康伤的如此严重,心中暗道这二爷的手重,若是惊动大司马更是不得了,这可不是二爷一个人的事儿了。 沈致朝着旁边的家丁一一望去:“康儿现在伤重,若是误了病情,残了……死了……我沈致将你们这些人的,一一记下,再来理论理论一番。” 管家见这豪横的沈家大爷,忙向元骧道:“二爷,还是将小少爷的伤养好了再议吧。老爷最是看重小少爷,这可是我元家的嫡子长孙啊!” 元骧不置可否,嫌厌地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元康,怒道:“死了更好”,甩手而去。 沈致、沈陌强忍了怒气,带着元康回了沈府,将元康安排在姑姑沈桐房里。沈陌这才仔细看了伤势,浑身上下皆是淤青,紫黑、青红、黄褐伤痕深浅不一,有的刚刚结痂,有的长出的粉嫩的新rou。沈陌用自己调制的药膏,细细地涂好,待到伤口处理好,已是黄昏。 姑姑沈桐一直在旁照料,她静静地看着儿子,从小到大乖巧懂事,哪怕现在烧的厉害,但那乖巧的样子在病中也是一样,静静的躺着,只是呼吸比平日里重一些。 沈桐一手擦了还在眼眶中悬着的泪,目光坚定,神志也清了许多,拿起笔写了起来,一笔呵成,“夫妻三十载,情尽恩义断,复言增厌怼,相离心各宽。立书人沈桐 思明十五年十一月十四日”。 沈致刚到了小月门,丫鬟便报,二姑娘请过去说话。沈致忙进去,沈桐强撑着疲倦的身躯,将信递给沈致,道:“将这个交给元骧。” 沈致打开一看,和爷爷预料的不差,见姑姑下定了决心,道:“大姑姑,爷爷很担心您,让我去大司马府正商议此事,这封信侄儿定会带到。” 沈桐听了自己的父亲还在强行干预,心中怨恨又起,不便向沈致发泄,便道:“你送信便是。” 次日,沈致夫妇和沈陌三人从元府回来后,便前去向祖父复命。 沈致大步流星走向祖父,轻声道:“爷爷,礼孙儿已经送到了,信也亲自送到国公爷手上了。” 沈寂端起递过的茶,嗯的一声,便等着回话。 沈致只得继续道:“国公爷说定会给爷爷您回复的。还有就是……”沈致停顿一了下,不敢让祖父等着,“姑父签了和离书。” 沈寂历经沧桑,对这般绝情待自己女儿,心中恨恨不已,道:“那便行了。那康儿……” 沈致忙应答:“秀秀和姑父的妾室赵姨娘谈得来,赵姨娘会劝姑父,养在府里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 沈寂直了身子,抬眼望了一眼沈陌,问沈致道:“陌儿府中事务学的怎样?” “陌儿晨起练功,接着和我学些公务,下午和秀秀学些府中杂事。晚上看些账本文书,功课都是满的,陌儿进步也快。” 沈寂看了一眼沈陌的时候,沈陌便是身子一紧,他这昨日今日都忙着姑姑的事情,那里如大哥说的,心虚的站得更加端正,想着让爷爷像以前一样,说一句尽力便是。结果爷爷轻飘飘的飘过来一句,“下个月开始,陌儿接管府务。你能护得他一辈子吗?” 沈致、沈陌忙又应了是,一见祖父摆了手,二人退了出来。 沈致笑着拍了拍沈陌的肩,安慰道:“你呀,若不是当年爹爹从战场上回来一身的伤,娘亲再也舍不得你吃苦,让你到终南山杨叔叔那里。现在你该收收心了,让爷爷和爹娘放心。过几个月,我出去了,家里就交给你了。” 沈陌掩了心中那苟且偷安的念头,应诺道:“是,二哥。” 沈致见他神情,不禁笑道:“我从小都是家法悬着头上长大,你自小便是没人动你的,爷爷和爹娘自小就惯的你,可是现在开始要警醒些。” 沈陌前夜就睡了一个时辰,昨日忙姑姑的事情,晚上又补功课,今日又忙的这般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情像以前一样和大哥玩笑,于是无精打采地应了“是”。 第二十四章 繁杂不精 沈陌每日里纠缠于文书和府事之中,几日下来累得起不了床,眼见太阳就要冒头,窗外比平日这个时辰亮的刺眼,估计下了雪了,沈陌一想起白雪铺地,便不觉打了哆嗦,挣开的眼睛被疲倦又拉了下来,重重的叹了口气,用尽所有意志起身洗漱。 出了门,果然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他踏着这片洁白到了练武场中。他的剑法乃终南山杨羡亲传,每日到这里将屈光剑习洗练一遍,再将沈氏家传剑法练一遍,便结束了。 今日,大哥和两个侄子,还有沈家的族亲子弟都已经到了,衣祛随着长剑激起的白雪飞扬,铿铿有力。 沈陌见众人的目光射过来,脸色一红,觉得天气更加清冷了。虽是日间忙于府务,但是功课并没有免。大哥自从祖父那日嘱咐过后不再查看,但是家中男儿不论大小,清晨习武的习惯都没有被打破过,连祖父也时不时的过来走几套拳法、剑法。沈陌自是不敢怠慢,每日勤谨练习。但恰好,今日迟了的沈陌便遇到了偶尔一来的祖父。 沈陌硬着头皮忙前去请罪:“祖父,陌儿来迟了,请祖父责罚。” 沈寂一见到他,冷峻的脸立刻如春花般绽放,笑道:“陌儿来了,今日下雪天冷,怎地不穿好衣服”,说完,还将他叫过来,将衣领合了一合,慈祥和蔼地摸着沈陌的手,将手中的长剑递给他,“去吧!” 沈陌忙接过去了,疾步到了沈致跟前。 沈致虽是笑着,但沈陌还是觉得咄咄逼人,只听见:“这几日不管你了,便是今日迟了,明日就不来了。这便是我外调以后家主的做派!” 沈陌惭愧万分,本就贪睡了片刻,不敢分辨,立即跪在雪地:“陌儿知错,大哥莫生气。” 沈致抽出长剑,将剑立在雪上,懒洋洋地笑道:“起来吧!爷爷看见了,又要说我耀武扬威整治你。不过我这里,没有认错就一笔勾销的道理,和我走一圈看看。若是再是没有长进,我看你今天也不用出习武场了。” 沈陌迎着头皮接招,大哥的功夫稳打稳扎,偶尔一招却是出其不意,这便是家传剑法的特点。虽然沈陌也熟悉,但是每剑还是刺向他意想不到之处,几招下来,沈陌忙乱起来,还在沈陌兼两家剑法,招数繁杂,变化多端,只是这样下来,剑法轻飘不稳,招数繁杂而不精,一看便处于下风。 沈寂见沈陌功夫出去一趟,并没半点长进,皱起眉头,对着沈致发起火来:“剑法繁而不精,成什么样子,陌儿的武艺你是不是没管过,以后要勤加督导才是。” 沈致忙应是。 沈寂看沈陌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拍了一个后脑勺,笑道:“你呀!也大哥这个年纪若是这般,几层皮都被揭了,你也真是……”说着,拧起沈陌的脸来,“小孩子家家的,整日厮混,有什么好。以后好好练功,仔细处理府务才是正经。” 沈陌拽了几次拧着他脸的大手,又不敢太用力,拽了几次都没拽下来,听了爷爷的话,忙使劲晃着脑袋,终于甩开拧在脸上的手,忙点头应了是。 沈寂见沈陌那逗趣的样子,笑开了怀。 沈致忙上前请示:“爷爷,你看陌儿的习武时间是否翻倍?” 沈寂沉吟了一下,道:“你看着办吧!” 沈寂见沈陌恭敬乖巧,沈致也能独当一面,心中欣慰了几分,道:“你爹爹有事耽搁了,这些日子若是再是如此懒散,我便亲自治你。” 两兄弟吓得恭肃道:“不敢”,目送着沈寂离去。 沈致都开始懒得教训沈陌,对他淡淡说道:“今日起,你早起一个时辰过来练功。” 沈陌恭立一侧,心道凄惨,道:“陌儿记下了。”本是一天到晚忙得脚不离地,怕是连晚上休息时间也要少了一个时辰。 当然这些都是父兄安排的功课,沈陌自幼怪会看眼色行事,虽说这次从外回家后,家中长辈不再纵着自己,但为了和陆文茵的事能得到长辈们的许可,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独自承担一些事,是身为沈家人的荣誉和代价。现在还二姑姑和姑父和离了,现在沈家没有和大司马和郑国公赵维庄都为敌的力量,沈家必须蛰伏起来,该来的事情总是会来,该面对的总也要面对。沈陌想清楚这些,他决定下午抽个空,去郑国公府送趟礼,再说这趟差,沈陌乐得出去。 郑国公赵维庄在朝中的公爷中算最是年轻的,他不过四十出头,原来封的几位都已经上了些年纪,朝廷中现在外敌环伺,赵维庄年纪轻轻便投在大司马名下,二十年边关征战,战功显赫,在老人已退新人尚未接的青黄之际,这份功勋是头一份儿,因此恩荣也是独一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