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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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静静地下着,浸润了青石地,街道两旁屋檐下的灯投在地上,映出深浅不一的光影。 陈南淮坐在车边,两腿垂下,随着马车摇晃。 他也不管微风斜雨如何无情吹来,只是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男人苦笑了声,这一顿饭,谁都没有正眼看他,全程他只说了两句话。 “世清,你缺不缺银子?” 陈南淮眼痴痴地盯着前头的那辆马车,轻声问,自嘲一笑,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子。 “啊?爷您说什么?” 赶车百善轻轻地扬动马鞭,问。 “没什么。” 陈南淮笑笑,喝了一大口汾酒。 他有些恨自己的酒量太好,想醉都不行,越喝越清醒。 “善,我是不是可没用了,既不是权臣,又不是公侯之子,坏事做尽,对朋友不义,对妻子不忠,手上沾满了血,注定了要众叛亲离。” “爷何苦跟他们比。” 百善从车内勾出来件薄披风,给陈南淮披在身上,笑道:“大奶奶到底您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再厉害又能怎样,还能厉害过这世上的伦理纲常?再说了,奶奶如今有了您的孩子,我就不信她能狠心杀了自己的骨rou。” “她连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更何况我的孽种。” 陈南淮低下头,心里难受。 当初受辱后的撞柱自尽,如今的火烧祠堂,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爷会给奶奶写放妻书么?” 百善小声问。 “不会。” 陈南淮毫不犹豫地答,转而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皱眉:“我到底该怎么做啊。” “放下身段,求她呗。” 百善轻抚着大爷的背,让他好受些。 “您和奶奶唯一的联系,就是孩子,小人倒有个主意。” “你快说。” 陈南淮立马抓住百善的双肩,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您这么着,” 百善凑到主子耳边,悄悄献计。 …… * 陈府 夜已深,雨已停,躲在草丛里的虫儿又开始愉悦地叫唤起来。 屋里只点了一支蜡烛,有些昏暗。 盈袖将喝醉的表弟安置妥当后,用了点鱼片粥,这会儿正坐在梳妆台前拆义髻。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头发,方才红蝉过来磕头,她没理,叫荷欢带了出去,并且吩咐下去,给红蝉拨两个丫头,月钱按府里姨娘的例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可叫姑娘受半点委屈。 盈袖冷笑了声。 其实她心里清楚,陈南淮压根看不上红蝉,定是陆令容从中作梗。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一点都不在乎。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在这静谧深夜,显得有些扎耳。 “是荷欢么” 盈袖轻声问。 内间的帘子被人掀开,盈袖抬眼瞧去,是陈南淮。 他怀里竟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瞧着还不到一岁,眼珠黑大过白,小鼻子小嘴巴,还没有留头发,乖巧地由陌生的叔叔抱着,好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出去。” 盈袖手指着门的方向。 陈南淮看了眼妻子,笑道:“我看你屋里的灯还亮着,过来看看。” 盈袖没理会,依旧对着铜镜梳头发,透过镜子,她看见陈南淮眼里的痛苦之色甚浓,他轻轻地摇着小婴儿,手撑在孩子的后腰,抱得倒有模有样。 “今儿回来时,我看见人牙子在卖这小宝宝。” 陈南淮坐到圆凳上,让婴儿坐在自己腿上,手指轻抚着孩子的柔发,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我也要当爹了,心里就十分不忍,花了几个钱把她买了回来,也是巧,我抱着她竟然不哭。” 听见这话,盈袖手附上自己的小腹。 陈南淮自然瞧见了盈袖这动作,心里大喜,接着道:“这个宝宝才十个月大,就长小乳牙了,看见我高兴得‘大大、大大’地叫,这丫头是不是在叫爹?” 陈南淮腿轻轻地抖,逗着小婴儿,柔声道:“你这小鬼,会不会叫娘?” 盈袖垂眸,沉默不语。 陈南淮大喜,紧张得心直跳。 他偷偷掐了把婴儿的屁股,婴儿吃痛,哇地一声哭了。 陈南淮慌得手足无措,赶忙摇晃着哄,扭头问身后站着的海月:“她怎么了,为何哭得这么厉害。” “是不是饿了?” 海月忙道。 “我估计是,去炒几个菜来。” 陈南淮哄孩子的时候,一直看着盈袖,见她始终不肯转身,他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个小酒瓶,用牙将塞子咬开,把酒瓶对准婴儿的口,给她喂。 “别哭了,喝点酒暖暖。” “陈南淮你是不是有病啊,怎么能给孩子喝酒。” 盈袖终于忍不住,立马站起,疾步走过来夺走婴儿和酒瓶,她抱着摇孩子,剜了眼陈南淮,正要骂几句,蓦地闻见酒壶里有股子奶香味,而且壶身也温热着,垂眸看去,原来是羊奶。 她被耍了。 “你也喜欢孩子,对吧。” 陈南淮起身,站在盈袖跟前,手指头轻轻地勾小婴儿的下巴,逗弄着。 盈袖没言语,将孩子和酒壶全都擩在了海月怀里。 她重新坐回梳妆台前,盯着镜中的自己,失魂落魄。 就在此时,陈南淮走过来了。 他跪在她的跟前,紧紧地环抱住她的腰。 “走开。” 盈袖往开推男人。 “不。” 陈南淮索性脸贴在妻子的小腹,痛苦不已:“我能听见咱们孩子的声音,她不想离开这人世,也不想离开我。” 陈南淮掉泪了,这么多年,第一次。 老头子的鞭子和左良傅的羞辱都不曾让他掉过一滴泪,可这未出世的孩子让他掉泪了。 “求你了,留下她吧,我会改,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第133章 匕首 “不行。” 盈袖斩钉截铁拒绝,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远处,使劲儿推他。 “为什么。” 陈南淮咬牙,恨道:“你连左良傅都能原谅, 我怎么就不行?他又比我好在哪里去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初冷眼旁观你和柔光身陷囹圄。” “起码, 他把自己的好和坏坦坦荡荡表现给我, 他从未玩弄过我的感情,更不会把自己的妻子送人。” 盈袖怒极,垂眸, 看着紧紧抱着她的男人。 陈南淮愣住, 额头一凉, 是她的泪落了下来, 他的心如同落入冰窖般冷, 仰头看她, 问:“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那日你……” “对, 我装晕。” 盈袖冷笑了声, 手抹掉泪, 一把搡开陈南淮。 她看着被自己推倒的男人,讥讽道:“当初你畏惧陈砚松, 忍着恶心来桃溪乡见我;如今你为了来日躲过一劫,不惜拿结发妻子的清白去交换新身份。你真不用做这种可怜兮兮的腔调,甭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以为你是谁?陈砚松养大的上门女婿而已。你夺走了我的一生,同时毁了我的一生,你喜欢的从来都是陈家的巨万家财, 倘若我不是陈砚松唯一的骨血,怕早都死在你手上了。” “你竟这么想我。” 陈南淮痴愣住。 “我对你不好?咱俩虽说开始有过不愉快,可我难道没有把柔光风光大葬?在被左良傅算计到绝境时,我撂下你了吗?” “对,你对我真的很好。” 盈袖歪着头,将垂下的青丝别在耳后,挑眉一笑:“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瞧得起过我,婚前我就被你百般捉弄,婚后更被你肆意凌.辱。再看看你那青梅竹马的表妹,她连同左良傅算计你,你不仅把她接到了洛阳,还利用我威胁左良傅,从他那里得到药方子。你真没必要对我做出这种深情悔恨的样子,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盼着我生了孩子后早死,到时候你就能把她娶成续弦,顺理成章地继承陈家家业。” “我对她仅仅是同情。” 陈南淮急了,慌不择言:“她的家财被老爷和太太扣住了,一时糊涂才和左良傅做交易,我若是不把她接到洛阳,老爷子、左良傅,还有你哥哥嫂子,都不会放过她。” “真是鹣鲽情深啊。” 盈袖笑着拊掌,下巴朝外头努了努,笑道:“那你还不救你的表妹还俗?” 陈南淮痛苦地闭眼,咬牙问:“要怎么你才肯相信我,非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