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回忆

    那个时候，小程响印象最深的就是满车的血，就好像，在公园里开了满地艳红的红杜鹃。

    外面是倾盆的雨水，里面是早已闭上眼睛，不省人事的父母，小小的程响爬到前面，还什么也不懂，只是恐慌，怎么爸爸mama流了那么多的血，颤着手给父母擦血，大声的哭着，都有些哭到断气，“爸爸，mama，你们，醒醒，醒醒，醒醒啊……”

    那短短的一分钟，是程响多年噩梦的重复，是内心，最灰色的记忆……

    曾经，小程响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富裕的家庭，相处的很好的爸爸mama也很爱自己，曾经的自己，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爸爸也会想办法把他摘下来给小程响。

    那些幸福的日子，到了那一天，戛然而止。

    那时小程响刚上幼儿园，父母为了奖励小程响第一天上幼儿园没有哭，就约着到市内的一间著名海洋动物园玩，那里离小程响家有一段距离，于是程父就自己开着车去，谁知走到半路时，暴雨倾盆，公路也开始打滑起来了。

    那时程父正经过一个转角的地方，暴雨将前面的镜子模糊，几乎看不到前面的路，程母在一旁叮咛着小心。

    突然之间，前面一个黑影出现，程父仔细一看，竟是一辆车，直直的冲着程父而来，为了避开那辆车，程父急忙打方向盘，谁知公路的湿滑却是让程父的车，狠狠的撞上了路旁的大树。

    程父程母，当场血流不止，闭上了眼睛，而小程响则是哭到喘不过气来，他甚至还不会用手机打个急救120。

    泪眼朦胧中，隐隐约约小程响看到有一个人跑了过来，用力的锤开了车窗玻璃，他一只手向小程响伸了进来，但当他看到前面满滩的血迹，程父程母已然没有生命迹象的样子时，他迟疑了，手慢慢的欲缩回，而这只手在小程响眼里却是根救命稻草，他小小的手扑过来紧紧的抓住，“求求你，救救我爸爸mama好不好，我，我怎么叫他们都不醒，你把他们叫醒好不好……”童真的话语，小程响还没有意识到，父母已经永远不可能再睁开眼睛了。

    小程响哭到沙哑几欲断气的声音，并没有留住那一只手，他慢慢的，用力的挣脱了那两只小手，回头毫不犹豫的跑走了。

    小小的程响，只记住了那只带走他所有希望的手，手腕背后，一块特殊的，水滴状黑色胎记。

    那一天，程响失去了世界上最爱自己，自己最爱的爸爸mama。

    那一天，程响小小的脑子里记住了那一车的血迹。

    那一天，程响总是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从小时候不理解的惊醒后的茫然哭泣，但后来长大惊醒后的无助愤怒。

    那一天，程响在警察叔叔同情心疼的眼神下，走进了孤儿院，那个承载着自己童年灰色记忆的地方。

    那一天，那块特殊的水滴黑色胎记，牢牢的刻在了小程响的心底。

    “你在微博上的动态，是真的吗？”顾小曼和程响在西餐厅里相对而坐，气氛算不上和谐。

    当看到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顾氏丑闻时，顾小曼震惊了，她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人，但是，她更知道，程响绝对不会因为顾父的几句话而去刻意诋毁他，甚至，把自己赤裸裸的摆在在大众面前。程响隐藏的骄傲有多深，她知道。

    所以当她能联系上程响时，就约程响出来，而程响也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

    “你觉得是真的吗？”程响低着头问道。

    “我，不认为你会撒谎，我也不想相信，我父亲是那样的人。”顾小曼毕竟还是女孩子，她并没有那么坚强，在经受了程响的“分手”之后，她还没有从中恢复过来，此时再告诉她，她的父亲也不是她二十多年所认识的那样，她的内心无法承受。

    “那你想听我给你讲故事吗？我眼中的故事。”抬起了头，程响并不能很平静的看着顾小曼，是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说出，会让顾小曼陷入更深一步的痛苦，但，他还是要自私的说出。

    他知道，嫉恶如仇的顾小曼，哪怕那是她父亲，她也会劝她父亲去自首，程响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找出证据，如果顾父能在顾小曼的劝说下自首，是最好的结果。

    “你，说吧。”闪过一丝痛苦，顾小曼知道，接下来她所听到的，就是，事实。

    “二十五年前，我和我爸妈一齐开车去一个地方游玩，那时天气不好，半路下起了倾盆大雨，公路上行驶本就不安全，那时，在一个拐弯处，你爸爸开车冲了过来，我爸为了不和你撞上，就急转弯，谁知，在雨天打滑的情况下，冲向了一旁的大树，那时，你爸爸走了过来，看到我父母满脸是血，就逃跑了，如果当时你爸爸没有冲出来，我们就不会撞上大树，如果你爸爸可以走过来把我父母送到医院，也许，他们就不会死，如果你爸爸当时可以站出来担起刑事责任，我父母的案件，就不会到现在还没结……”一个个如果，含着程响深深的怒意。

    “当年，我看到那个人手腕后有和你爸爸一样的水滴状黑色胎记，如果说，一开始和你说分手时我还不确定你爸爸是不是那个人，那这次我回到当年的那个警局，查看了当时的资料，他们说……是当时有权有势的顾姓人家，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你觉得，我在微博上说的，还是假的吗？”程响扔出最后一句话。

    顾小曼的脸在程响每说一句，就白一份，到最后，已是煞白一片了。

    “那天我去你家，后来的离开，不是因为你爸妈所说的话，身为一个男人，如果连几句恶语都无法忍受，那还算什么，但那个胎记……所以，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带着一丝落寞，程响平静的说道。

    是啊，此时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爱，对彼此是伤害，当顾父也被关进监狱里时，彼此都是对方的“杀父仇人”，不爱，也就不伤，也许这才是最后最好的结局。

    当程响说完时，两人都没有出声，都低着头不看对方，现场有一种萧瑟的气氛。许久之后，顾小曼开口了。

    “对不起，程响，这是我代替我父亲和你说的，对你造成的童年的创伤和失去父母，我知道言语弥补不了什么，我现在只能……关于我父亲，我会劝他去自首的。抱歉。”顾小曼很认真的说每一个字，没有眼泪，没有眼红，她很冷静的看着程响，如果可以忽视，她那苍白脆弱的表情。

    曾经的顾小曼会哭，是她还享受着在程响身边当一个孩子的权利，哭，程响会心疼，家里人会心疼，但是现在她知道，没有人心疼了，她要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去解决接下来的问题。

    “好的，我先走了，我会尽量处理好这件事情的。”顾小曼拿好手里的东西，起身走了出去。

    开门的那一瞬间，透进来的阳光打在顾小曼身上，在程响的视野中，那个逆光行走的女孩，是如此的，瘦小而坚强。

    “呵呵，”程响头往后仰，双手捂住了脸，笑出了泪光，“程响啊程响，为了报仇，你还可以狠到，哪一步？”

    而离开的顾小曼，开着自己的车迅速离开了西餐厅。

    在法国程响和她告白的那一天，顾小曼以为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疼爱的父母，深爱的爱人，她以为这就是她生命中的圆满。可惜，也许老天是个烂编剧吧。父一辈的纠葛，在下一代结出了恶果。

    那自己就当一个最好的演员吧，努力把跑偏的剧情往正道上带，当一个不会伤心，不会脆弱的，演员而已。

    想到那天叶荨秋扇了程响一巴掌，顾小曼戴上了耳机，打电话给叶荨秋解释。

    “喂，荨秋吗？我是小曼，最近看新闻了吗？”顾小曼说道。

    “看了，刚想问你，新闻上程响和顾家是怎么回事？”叶荨秋清脆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有些急切。

    “我打这个电话主要也是想和你解释一下这件事，刚才我和程响见面了。他在微博上所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当年是我爸爸把他的父母撞死，然后逃逸了，他发微博，应该是想让我爸爸认罪吧。”顾小曼解释。

    “怎么，怎么可能？”叶荨秋在电话另一头，惊呼，不是不相信，而是太惊讶了，突然之间就牵扯上了不可原谅的父辈仇恨……“已经确定了吗，有没有可能弄错了？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错是真的，我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我会让我爸去自首的，也许，会判的没那么严重吧。”带着不确定的希望，顾小曼低声说。

    “好了，就是想说我们当初误会程响了，他没有做错什么的。”

    “那你们还会在……”一起吗，刚出口意识到，叶荨秋就说不出剩下的话了，已经不可能了。

    当初的叶荨秋和方泽黎在一起时，只是两个家庭的小摩擦都引发了他们婚姻上那么多的困难。在一起，不仅关乎两个人，更是两个家庭的联系，而程响和顾小曼纠葛，已是家族的针锋相对了……哪怕是他们可以放下心中的芥蒂，那家人呢？

    顾小曼也明白了叶荨秋的那未谁出的话，无声的苦笑了一下，“我快到了，不和你说了。”

    说完这句话，也没等回话，顾小曼就挂了，现在的她还有一场仗要打，她看向眼前出现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