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包打听的小胖子跑去了杨柏恒的家,一进门就叫道:“小杨大夫,不好了,四和堂要找裴大夫麻烦了!” 杨柏恒问:“怎么回事?” “他们找了一群身患奇症的人去砸小裴大夫的场子,其中还有暴脾气柳大姐呢,这些人太过分了,故意说裴大夫包治百病,医仙下凡,能用笛子救人性命,还给他们保证,说小裴大夫一定能治好他们的病!” 杨柏恒心急如焚,连忙出门去提醒裴疏,“裴恩公,要不要你先收摊避一避。” 杨柏恒作为医者,最是知道,大夫并不能包治百病,哪怕是当世名医,也有医治不好的病症。 林秦峰找这样的一群人来,可不就是为了让裴疏下不了台。 “不用避,我就在这,看看你们城里到底有什么奇病怪症。”裴疏坐在椅子前,白衣如旧,手里拿着色如白玉般的雪凤冰王笛,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过红色的笛穗,他的表情无波无澜,甚至心里还有点好奇和高兴。 他知道自己在这富阳城里无名无姓,身患重病的人不会相信他的医术,不到生死紧要关头,不会随便来找他看病。 裴疏正愁自己的治疗点呢。 医人就是医己,在“医己”之前,得先有人来让他医一医吧? 这下好了,不用他自己吆喝,林大夫居然主动帮他拉了一堆奇病怪症的人来。 感谢他! 身为万花谷的弟子,裴疏最不惧“奇症”,收养他的大师兄裴元,还有着江湖人送“活人不医”的称号,这称号的意思就是:普通的小病不治,唯有生死大病奇症,他才会出手医治。 第7章 薛清灵 裴疏坐在椅子上等了不久,就来了林秦峰找人送过来的第一个奇症患者。 据说是一个脾气火爆的大姐,富阳城里一个杀猪匠的女儿,同样也是个屠夫,女屠夫,杀猪的,这女人来了之后,原本还想留在这看戏的不少围观者,纷纷避让逃开了。 袁娇娇在这位俊美的白衣大夫对面坐下来。 袁娇娇虽然是个女屠夫,但是她的身材并不肥胖,甚至玲珑有致,光看身材背影的话,非常漂亮,只不过她的半张脸,上面全是纵横交错的疤痕。 袁娇娇少年时候,家里出现了一场大火,把她的半张脸都烧坏了,因为受了烧伤,半边脸被烧成了烂rou,当时没有养好,遇上庸医,还几经触碰,留下了参差错落的疤痕,斑驳的一道道伤疤,在她的脸上如同乱麻交错,非常骇人。 形如厉鬼一般。 路边的小孩子见了她,得吓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袁娇娇在面前的大夫面前,露出了自己骇人的半张脸,袁娇娇惊讶的发现,这个看起来俊美文弱的大夫,居然没有被吓成鹌鹑,不是据说,读书人,胆子最小的么? “你不怕我么?”袁娇娇虽然是个女子,但她也是个屠夫,一身的血煞之气,再加上脸上的伤疤交错,简直如同恶鬼再世。 曾经有采花贼采到了她房里,最后被她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裴疏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可怕的。” 袁娇娇是个杀猪匠,一身杀猪得来的血煞之气,然而杀生再多,那也杀的还是猪。 裴疏作为医者,救人与杀人皆在一念之间,小裴大夫出谷六载,死在他手底下的盗贼凶犯并不算少。 “说说你的病症。” “我脸上,曾经被烧伤过的地方,经常会有灼热燃烧的痛感,找了好几个大夫,全都治不了这股烈火烧肤之痛……” 裴疏检查过对方脸上的疤痕,对方的伤疤经年累月早已生长完全,看不出有丝毫异常。 “小裴大夫,你能治好吗?” 裴疏点点头,“能。” 袁娇娇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这么多年来,她求医问诊,还从来没有大夫说能治好她脸上的病。 裴疏检查过她的身体和她脸上的疤痕,没有任何异状,这就说明,对方脸上的烧伤灼痛,应该是她的心理疾病,年少时,烈火烧脸的痛感一直萦绕在她的记忆中,让她耿耿于怀,以至于永不能忘怀那一场烧肤之痛。 裴疏心知对方可能需要的只是一场痛疼消失的心理安慰剂。 “裴大夫,你要怎么治?” “这位姑娘,你怕疼吗?” “不怕。” 那就好。 裴疏想出来了一个办法,他调制出了一些带有腐蚀作用的草药,把这些药,一一覆盖在袁娇娇的伤疤上,草药敷脸的时候,宛如切肤之痛。 裴疏心道:这应该是比烧伤更重一层的痛。 足以覆盖过去的阴影。 袁娇娇疼得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闭不吭声,指甲把掌心划破,她再看眼前这个白衣俊美的大夫,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波澜不惊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对方比自己更加可怕。 “你感觉到脸上的痛逐渐消失了吗?”裴疏估摸了一下,里面的麻药应该也要开始发挥作用了。 袁娇娇应了一声,她的眼睛里已经疼出了泪花,嘴唇也被咬出了血渍,同时,她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脸上的疼痛逐渐消失,等到脸上的剧痛渐渐平息消失的时候,她才发现,痛苦消失后的身体,有多么的平静舒适。 “你脸上的灼烧痛不会再犯了,已经医好了。”裴疏用小刀帮对方清理脸上的草药,顺便再帮这位姑娘清理了一下脸上的伤疤,对方之前的疤痕,纵横交错的,长得太难看了,如今草药腐蚀掉了大部分伤疤,裴疏帮对方把旧疤痕修整掉,之后对方新长出来的皮rou,应该会是一块完整的皮。 即便新长出来的皮rou,还是会跟另半边脸的皮rou相差不少,但是绝对没有以前可怖。 裴疏给对方把脸用纱布包上,“你脸上的疤痕会重新长出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错落参差,而会是一块平整的伤疤,这段日子,莫要碰水,也不要随便碰脸,对了,我会给你开个药方,你按照这方子的办法制成药膏,等你的伤长好以后,每三天用药膏敷脸一次,几年下去,脸上的伤疤会慢慢消减,虽然不能恢复成另半边脸的样子,但也不会差太多。” “真的吗?小裴大夫!”袁娇娇不敢置信的摸着自己另一半完好的脸,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女人不爱美呢?脸上烧伤的疤痕,是她一辈子耿耿于怀不能忘却的伤痛。 “不用恢复八成,只要能恢复五成就好了。”袁娇娇带着那些可怖的疤痕十来年,对于她来说,哪怕只是让脸上如刀剑乱割的疤痕变得平整,已经足够令她欣喜,更甭论让疤痕消失。 裴疏送走了第一位“奇症”患者,后来又连续治好了林秦峰给他找来的五个疑难杂症患者,这一下子,他的医术,彻底在富阳扩散开了。 所有人都相信了他身上具有高超的医术,甚至还有医馆想要出重金招揽他。 只是裴疏说自己不日便将离开富阳,他是个江湖游医,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 林秦峰得知对方居然一口气治好了六个古怪奇病,差点没把自己气得脸都绿了,对方这样的年轻,又是这样的医术高明,让他嫉妒的夜不能寐。 不过,幸好林秦峰得知此人乃是个江湖游医,马上就要从富阳离开,他倒是不急着给对方找麻烦了。 只要别在他的地方撒野太久,林秦峰还是能忍的。 他没必要冲上去,跟对方撞破血流。 林秦峰在富阳兢兢业业经营数年,日子过得悠哉无比,可不能让自己“富阳城第一大夫”的名头,蒙上灰尘。 等这姓裴的走了之后,富阳最好的大夫,还是他,别的人都会哭着跪着来求他治病。 林秦峰努力拍拍自己的胸腹,平息自己升腾起来的嫉妒之后,在脑海里阴恻恻的盼望道:最好这个姓裴的,以后碰上我的几个天赋极高的小师弟。 他曾经的小师弟们,有个叫苏远的,同样眼高于顶,自命不凡,偏偏又生了一副学医的好天赋,可把林秦峰嫉妒坏了。 也不知道苏远跟姓裴的遇上,医术谁高谁低? 富阳城门口。 此时一条马车车队从城门口路过,当头的那一辆马车在前,车身华丽无比,就连车帘子用的都是精致华美的绫罗,车顶垂下青色的流苏,入了城后,赶车人轻轻的在马腹上抽打了一下,骏马朝着某个方向加速奔驰。 这条由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来到了富阳城的一处别院。 一个秀雅无双的公子哥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那人穿着一身绫罗衣裳,衣裳以白色为底,唯有衣襟和腰封处是淡青色的,衣袖上绣着精致的清雅莲花,青色叠翠的荷叶拥着一株淡粉色的莲花,莲纹底下牵扯出银色的涟漪,一阵风拂过,吹扬起他身后的墨色长发,点点墨发从莲纹上翩飞而过,美得不可思议。 他的眉心有一颗红色的朱砂,让他原本昳丽姝色的脸庞更加卓绝逼人,就仿佛是最精妙绝伦画师手中雕琢出来的一株水中盛莲。 此时一个年轻小厮也从马车里追了下来,小艽拿着手中青色的披风,给自家公子披上,“灵儿公子,外面风大。” 薛清灵点了点头,而后指引着后面的人把马车上的药材给卸下来,“这几样药材可要小心,万万不可混淆在一起。” 薛清灵是临安城济安堂的双儿小公子,他们薛家在临安世代行医,一个医馆传承了上百年,只不过,如今薛清灵的父兄皆已去世,只剩下他和娘亲以及一个早已出嫁的jiejie。 他们家的医馆曾在祖辈的时候风光过,然而等传到薛清灵父辈的时候便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薛清灵年幼时,一场大火烧了医馆,把许多薛家留存的珍稀医药古籍烧毁了,薛家的医术,也开始断传。 薛清灵的父亲薛遇,年少散漫,喜好玩乐,偏爱美味奇珍,从不勤修医术,薛清灵的爷爷死后不久,他才后悔苦学,一心想要重新光复薛家医馆的荣耀,奈何一场大火让薛家医术荡然无存,薛遇郁郁而终,临死之前,还叮嘱儿女,一定要守好祖辈留下来的医馆。 哥哥薛清安,是个学医奇才,从小便苦学医术,一心想把家里的医馆撑起来,却在十七岁的时候,独自上山采药,意外遇上狂风骤雨,失足跌落山崖而亡。 薛清灵的母亲柳氏,自长子死后,本打算把薛家医馆关了,幺儿薛清灵却硬要继承父兄遗志,把家里的医馆撑下来。 受父兄影响,薛清灵幼时便喜欢医术,喜欢给人治病,哥哥给人治病的时候,他也喜欢跟着在一旁观看,奈何亲哥薛清安学医天赋卓绝,继承的是薛家祖辈的天赋……而薛清灵,则继承了亲爹的天赋。 ——也就是天生没有学医天赋。 第8章 裴大夫 薛家医馆世代行医,虽然医馆没落了,但是祖辈还留下了不少药田,被柳氏经营的很好,药田一年出产不少上好的药材。 薛清灵这一次从临安来到富阳,一是来富阳出售药材,同样也收购一些医馆需要的药材;二是为了散心。 “富阳城北的桃花开了吧?” “细细数了日子,应该是开了的,公子,咱们看完桃花再回去?” 薛清灵道:“那是自然。” “公子,我刚刚在外面听人说起了四和堂林大夫的一件事……” “他的事我不听。”薛清灵最是讨厌四和堂林秦峰那种做派的人,仗着自己是名医的徒弟,就搞什么一天只医治五人的噱头,惹得旁边那群捧臭脚的大夫,也跟着有样学样。 薛家医馆里有个孙大夫,也跟着立个规矩,说自己一天只治十个人,把薛清灵气个够呛,这个孙大夫是他花重金雇来医馆坐诊行医的,结果这人医术不算好,脾气却很大,还喜欢摆谱立规矩。 薛清灵一气之下就把人给轰走了。 “最是看不过这些人。”薛清灵只恨自己医术无能,不能独自支撑医馆,“小艽,你去把我昨天没看完的医书拿过来……” 小艽去自家公子书箱里翻了翻,问:“公子,你是哪本没看完呀?我怎么记得这些书公子都看过一遍。”甚至好几遍。 薛清灵:“……” “你随便抽一本给我吧。”薛清灵心想,正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他看一遍看不懂,多看几遍,应该就能懂了。“小艽,你不懂,医书就是要看很多遍才行,你公子我每次看医书,都有新的理解。” 虽然有了新的理解,但他也还是不太懂,还容易记混。 学医治病……好难哦…… 薛清灵抱着手上的医书,忍不住小小声嘟囔:“为什么这些写医书的,就不能写得通俗一点,就像父亲房里的什么奇珍异味录,只要随随便便翻一下,就能做出上好的珍馐……” “要不,小艽,你还是来跟我讲讲富阳的那个林大夫,又整什么幺蛾子了?又立了什么行医规矩?” “嘿嘿,公子,我保证我接下来说的,可是你爱听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