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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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她使劲的拉住了齐明安的手像要确认什么,但齐明安脸上的表情早已恢复了平静,他对着宋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办成了一件大事儿,所以中午的时候他们和刘伟明去吃了饭,权当做庆祝。 他们在熟人面前掩饰的很好,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心情的变化。 只是因为刘伟民下午似乎还要有班要上,加上早早的就戒掉了喝酒的习惯,所以这顿饭吃的并不长久,过了两点的时候他们就各自回去了。 今天出了个这么档子的事情,两人都没有了闲逛的心思,便回了酒店。 齐明安沉默的过分,坐在床上,解开了领带,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然后闭了闭眼睛,躺到了床上。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也抿的紧紧的,眉峰蹙起,似乎眼前是难解的谜团。 宋栀有些担心他,依偎了过去,头靠着他的颈侧,微微抬头,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但是到底是没出声。 “别怕。”齐明安拉了她一只素净白皙的手,用大拇指轻抚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宋栀再去看他,便发现齐明安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平静到,刚刚的事情似乎都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波澜。 比起宋栀短暂的几面之缘,常常在无人的地方端详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张照片,把少年的无尽苦闷都埋藏给了已经死去的父亲的齐明安,似乎不该是这种状态。 不可置信,歇斯底里,痛哭或是发怒,或许都比这样的平静要更合乎情理。 似乎知道她想要问什么,齐明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所有情绪都藏了起来:“无论是不是他,我早当他死了。” “他早就死了……” 他语调平缓,不带怨愤,但宋栀只觉得心疼和荒谬。 齐母满心都认为是齐明安害死了齐父,多年来对他苛责虐待,把一个女人所有的怨恨全都发泄给了还不成年的他,最终害得他右腿残疾,落下永不痊愈的伤痛。 可到后来,齐父居然还活着,这算什么? 玩笑吗? 齐明安的大手轻轻的拍她的胳膊,只把她满心的忧虑都给拍没了,困意袭来,她都忘了问齐明安之后的打算,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把一个下午都给睡过去了,宋栀起床,伸了伸懒腰,正撞上推门回来的齐明安,他从包里掏出了两张回程的车票。 “等交接完,我们便直接回去吧。” 宋栀张了张嘴,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当齐父已经死了,不去相认,也不去打扰彼此的生活,就当这一切,已经是过去式了吧。 ***** 但是他们是这么想的,对面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先付一定比例的定金,等到生产线到厂安装运行之后,才付尾款,周家家大业大,倒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这些都是和周寄洽谈的,他年轻,做事却很让人舒服,真不愧是承袭他爸的班的,看上去很是靠谱。 虽然暗地里,齐明安心里都有些清楚周寄和齐明安的血缘关系,但是在表面上,他们只是五官有一点点相似的陌生人而已,在没有人提醒的情况下,应该是没有人会往血缘的那个地方去想。 而齐父走的时候,齐明安才几岁,当年的稚童跟现在的成年男人相比,变化极大,就算是齐父仍有印象,恐怕也是想不起来了。 想到这一点,齐明安的心里其实百味杂陈,说不出来的什么滋味,既是沉重,又是轻松。 两方对彼此的痛快都很满意,约定了下一次合作的意向之后,齐明安夫妻两个就坐上了车回了南方。 周家的厂子里的人很靠谱,在他们抵达之后的第五日,周家用来送机器的货车就到了,只是随行的,还有周寄和他的父亲。 齐明安抿了抿嘴,将他安排在了会议室。 他和宋栀刚进去的时候,那老人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眼中好像是有泪光的样子,而之前一直笑着的周寄,脸上的表情就没那么善意了,甚至带着一些探究和深思。 宋栀皱了皱眉头,只觉得事情似乎开始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几人坐下,宋栀这次终于离的近了些,能够仔细的看看他的模样了。 之前在台阶上,因为还是有一段距离,看的不是那么清楚,现在面对面坐着,隔的距离很短,就能看清了。 多年过去了,和照片上相比,他的脸上多了很多岁月的痕迹。 五官很熟悉,但脸上皱纹纵横,就像是一道道伤疤,让他看起来就只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了。 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他见到齐明安的时候,眼睛里泛起的情绪,足够称的上是激动了。 老人张了张嘴好几次,嘴里嗫嚅,他其实只是六十岁而已,可能是因为舟车劳顿,所以现在显得格外的疲劳。 双方都心知肚明今天应该是会发生什么,只是彼此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清楚的样子。 而老人脸上的激动也不是作伪,以至于他嗫嚅了好半天都没能够成功的发声。 终于,齐明安向后靠了靠,沙发在静谧的环境下发出了静谧的一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您说就是了。” 这下,齐父才好像是找回了声音,嘶哑道:“你家,是不是住在临牟县……” “是……”齐明安眉头微皱,打断他:“我们现在住在我母亲的娘家,上尧村,我母亲是魏月娥,您还要说什么吗?” "我……我是你的父亲。"齐父抖着手,拐杖捶了几下地面,咚咚作响。 齐明安的眉头微微一勾,现在甚至连眉头紧皱都没有了。十几年的时间里,他积攒够了对父亲的思念和愧疚,也在这几天内堆满了失望。 一切激动的情绪能力似乎都从齐明安的身上丢掉了,即便是对面的男人亲口承认自己确实是没看错,确实是他的父亲,他也没那么激动了。 宋栀更是不会多言,她偷偷的牵了齐明安的手,想给他点力量,但是她实在是想多了,齐明安的手,干燥,温暖,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他彻底的放下了。 但对面的齐父却对齐明安心态的变化似无所觉,在情绪激动的流了几滴泪之后,便在周寄的安慰下稳定了神色,准备开始讲当年的故事。 “当年,我去城里的路上,遇到了事故,在崖底躺了半天,很幸运的获救了,但是……”他情绪暂时平稳,开始讲之前的故事。 但是他因为头部受了伤,记忆受到了损害,记不得自己之前是谁了,因为遇上了暴雨,他身上带着的东西都被冲到崖底,分辨不了自己的身份。 他被附近的知青所救,结果因为他样貌出色,气质儒雅,和救他的那个女知青暗生了情愫,成了一对。 女知青被叫回去接替母亲的工作,一咬牙,竟花了七八百块钱,给他也买了个职位,户口落在女方家,成了正儿八经的京城人。 琴瑟和鸣的度过了几年,等到齐父脑中的淤血散了,记忆慢慢恢复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在农村,还有一个家庭。 比起粗俗且老土的乡下媳妇,和永远有干不完的农活的辛苦农村生活,现在的这个知性又温柔的媳妇,安稳轻松的工作,似乎更得他的心。 以前和魏月娥的爱情,逐渐的被家庭和一个更好的女人给冲淡了,这么多年,他想起来的时候只有愧疚,却没有再回去找的想法。 直到最近几年,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他素来被愧疚浸泡的心,才动了一下,所以才找了过来。 一是想要认回齐明安,一是想要回临牟县去看看魏月娥,全了之前的夫妻之情。 他说到后来,浑浊的眼里,已经满是泪水了,眼眶也红的几乎出血,面色惨淡,只有眼睛盯着齐明安,满是希望的光彩。 可齐明安只是短促的笑了一声,道:“也就是说,我腿断没钱治疗的时候,您也知道?” “我被欺负的时候,我们娘俩没钱吃饭饿的皮包骨的时候,被舅舅一家欺负的时候,您也知道?” “您不是一去不复返,所以毫不知情,是一直默默的关注着,然后看着你的妻儿过成那样?” 他说着,微抬眉眼,眼中几乎没有什么怨愤之类的情绪,只有一丝讥讽的笑意和nongnong的疲累,他指了指门口道:“母亲还在想着你,但我早就没父亲了。” “您要是觉得愧疚,可以把她接走照顾,我嘛,无父无母。” 齐父的脸色直接就变了,他看着冷漠到极点的大儿子,甚至有点不敢认。 可齐明安却没有一丝要奉陪的意思,带着宋栀转身就走了,表明了他们坚决的态度,这下子不仅仅是齐父脸色难看了,就连周寄的脸色都很难看。 第71章 齐明安走的毫不留恋, 只留了周家那两个,交易已经完成,他也不捧着他们,大不了以后便再也不合作了罢了。 他拉着宋栀大步走的快, 但因为最近他们这连续下了几场雨, 让他腿上复发, 走快了不仅身子摇摆, 甚至连腿都疼的厉害。 但他就好像是没有什么感觉似的, 牵着宋栀的手, 出了会客室的门, 一路往厂房走。 他们的会客室在厂房旁边的办公楼里, 离厂房还远着, 可看他不知疼的样子, 似乎是要一路走过去。 “停下,别走这么快。”宋栀是知道齐明安的身体状况的, 使劲的捏了捏他的手。 待他动作放慢之后也不说是因为担心他的腿,只伸了只白生生的小脚到他面前, 语调娇软:“疼死了。” 她穿了细带的白色粗跟鞋, 走在水泥地上哒哒作响,但鞋底硬,走的多了要磨脚。 齐明安低头望了望,果然见那十根形状漂亮的脚指头都红了,嫩生生又瑟缩不安的缩在鞋子里,他有些心疼了,心中的气性也消了一大半,没再走,就近去了一楼的休息室, 拿药给她揉脚。 “早跟你说这种人造革的鞋不好穿,下次带你去好的。”他一边揉一边温声埋怨,两只手沾了点药油,十指纤长,指腹却满是薄茧。 长睫微微下搭,挡住了眼中的情绪,只投下一片清淡的阴影,宋栀轻轻摸了摸他有些胡茬的下巴,说道:“会有点失望吗?” 这么多年了,他了解她,自然她也了解他,在今天之前,其实齐明安的心底,隐隐还是有一丝微妙的期待的。 可在今天,得知了父亲之所以不回来,仅仅只是因为贪恋后来的那个妻子哪里更好的生活后,所拥有的一切童年的幻想,都第次的毁灭了,所以他才是这种表现。 不是生气,或者是愤怒,或者是怨恨,怎么说呢,更像是一种失望,失望到了极点。 宋栀仔细回想自己看过的那张泛黄脱色的证件照,照片上齐父的脸没有现在白,没有现在圆润,瘦削,但眼神有光,和现在相似,又和现在不像了。 宋栀又想起来当年在瓜地里,齐明安告诉她的有关父母辈的爱情故事,只又觉得像是笑话一样的了。 齐母苦守了这么多年,就是等齐父回去,现在她倒是等到了,等到了一个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混球。 两只温暖的手很快就缓解了宋栀因为不合脚的鞋子所带来的胀痛,宋栀舒服的轻轻喟叹了一声,不再想。 等揉搓了快一刻钟,宋栀的整个白嫩嫩的脚都被揉红了的时候,齐明安的气彻底没了,高高兴兴地带着宋栀去买新鞋子去了。 而那边,周氏父子那里,却没有那么好过。 或许是因为齐明安过于冷漠无情的拒绝,也或许是因为齐明安连声的质问让齐父又羞又愧,还是他直接走掉的行为让他的面子尽失,他现在的脸色已经算不上好了,虽仍是愧疚,眼里却带着些薄薄的愠怒。 而周寄,则是飞快的敛下了眼底怨怼的情绪,出言安慰到:“要我说,其实他也太过无理取闹了,当年的事,也不是爸你的错。” “要不是替他去借上学的学费,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按理来说,现在您平安回来了,就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就行了,他偏要做出一副这种受尽委屈的样子来威胁您,一点也不孝顺,也不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 比起倔强的前妻儿子,周寄显得温软孝敬的多,很快齐父便长喘了几口气,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他是想要些好处。” “下次的时候给他便是,家里的几条服装生产线,咱们都用不上,也不用往外面卖了,正好你哥是开服装厂的,就当是这么些年对他的补偿吧,希望他能看到这些的份上,接受我。” 他大手一挥就是几条生产线,觉得是给他的补偿,没有提别的家产,这让周寄松了口气。 不过,也是,齐明安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服装厂老板,这些外国的生产线就够他眼睛直的了,别的,他也不配。 说着,他敛下了眸底的精光,对这个明显是来分家产的哥哥没有任何的好感。 外人并不知道这些年齐明安在宋栀的建议下,投资了许多家大小工厂,也创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品牌,只觉得他是一个中等规模服装厂的老板,实在是不应该和周家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