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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先还抱着猎奇的心思,可画面展开越多,他面色越凝重。 羊皮卷上出现一条条河流,一座座高山,还有数不尽的城池村镇、官道乡路,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就连边塞、山区都囊括了,看着这一幕,明帝整个人都被震住。 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满身血液都在翻滚沸腾。 那一瞬间的感觉,几乎是他从未有过,哪怕登基那日,他坐在龙座上接受百官朝贺,也只有一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地尽在我掌的志得意满。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深刻地感受到大明国究竟有多广阔,他的权势有多大,他的责任有多重。 这是他的国家,这是他的治下,舆图上的一切,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黎民百姓,都属于他。 他主宰生,也主宰死,主宰着繁荣锦绣,也主宰着腐朽枯败。 明帝猛地站起来,疾步走向舆图,抬起手,轻轻描绘着上面粗细不一的线条,那每一条线,仿佛都是大明的血脉,交缠网覆,勾勒出江山的曲线。 他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发颤,御书房中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明帝一字一句道:“爱卿,你说得对,这就是大明国,是朕的大明国。” 当夜,御书房中灯火通明,次日,明帝竟罢朝一日,这是他登基以来首次罢朝,不少大臣们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有那些消息灵通的,知道刘北平昨日面见过皇上,纷纷找他试探。而刘北平却只是高深莫测道:“皇上在阅读他的江山,他的子民。” 一日一夜,当明帝终于从那几十本手札中抬头,他又看了眼舆图,忽然笑了笑,笑声有些瘆人,“原来,朕的大明国,繁荣之下,已是如此千疮百孔……” 室内无一人敢搭腔,所有宫人都低垂着头。 半晌,又听明帝道:“昨日刘北平言,舆图名为《大明疆域图》,那几十册书,为何没有名字?” 总管太监回道:“刘大人说,书的作者还未想好名字。” 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明帝道:“既然如此,便由朕来提。” 明帝取过毛笔,蘸了墨汁,在封皮上郑重落下苍劲有力的一笔。 一横、一撇、一捺。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最终,封皮上留下五个大字。 ——大明山河志。 翌日,明帝在奉天殿中召见了韩鸿雪,当着满朝文武,韩鸿雪竟一点不怵,他博识多通、言之有物,一言一语分条析理又深中肯綮,其风姿引来众臣折服。明帝当场封他为博士,并入太书院主掌文教,其夫人方氏也获封诰命。 在大明国,博士素有通晓史事、学富五车之名,尽管权利不大,但十足清贵,受到天下读书人所敬仰。 韩鸿雪感恩受领,之后,皇上又念其情况特殊,允了他一年时间回乡探亲。 就在韩博士带着他夫人回乡的路上,《大明山河志》也被皇室书坊印制成册,在全国各大书行售卖。 这套由明帝提名、吏部尚书刘北平作序,又受到许多朝中大员推崇的书籍,一经刊发便被抢购一空,一时间洛阳纸贵。 京城,国中大儒王先令府中。 一位年过半百的儒袍老者狂饮一口酒,对天高呼:“好!此乃好书、真书、奇书!读此书,足不出户便可阅尽大明,它必将传于天下!传于万世!” 外间,他的数名学生们面面相觑,眼中都是羡慕。 潼天,总兵府。 夏侯枫挑灯夜读,直到时过三更,侯夫人进来为他披上件斗篷,柔声道:“侯爷,天已经很晚了,您明日再看吧。” 夏侯枫对她温和一笑,不舍地合上书,望着窗外月色低喃:“原来,这就是你的道。” 桃源县,张府。 一名小厮急吼吼地冲入院子:“老爷,小的抢到了!” “真的?!”张举人从书房里快步出来:“好你小子,回头老爷赏你。” 周菀之被丫鬟搀扶着过来,恰好撞见这幕,她笑道:“什么事让夫君这般高兴?”她转眼见到小厮抱着一摞书,心下明白了,“恭喜夫君,可算是买着了。” 《大明山河志》卖得太快,又必须由皇家书坊印制,县里供不应求,这几本还是公公跟书行打过招呼,对方答应售书时会提前通知一声,才让他们抢到的。 张举人从小厮手中小心翼翼地取来一本,抚摸着封皮五个字,心里发颤地想,这可是皇上的御笔啊! 他敬畏地翻开书,只粗粗扫了几页就觉此书文采斐然,言简意深,不禁叹道:“好!难怪连大儒们都赞不绝口!听闻明年春闱的主考官或许会轮到吏部尚书刘大人,《大明山河志》正是请他作序,仅仅这一点,就足够天下读书人为之疯狂了。可惜此书现今不过印了五册,听说一共有四十余册,不知剩下的京城何时会刊印?” 周菀之笑了笑,她夫君八年前考中举人,又连续两次落第,一直在家苦读。她知道,尽管夫君已年近不惑,但依旧对明年春闱抱有很大期望。 《大明山河志》名头实在太响,周菀之不免有些好奇,她取来一本,细细翻看,忽然,她在扉页上见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韩鸿雪? 方秋晚的丈夫不就叫这个名字吗? 她脑子里骤然浮现了个女子的身影,这些年,尽管她很少想起方秋晚,但却一直没有忘记过对方。一是两家人本来的纠葛,二是方秋晚临走前,她丈夫曾编了个故事,被说书人念得满城皆知,让周家受了不少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