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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铺子里生意不好,我娘她心情也不好,你没事少招惹她。” 谁没事会去招惹沈梅花?不都是她自己找上门的么……苏丫心底嗤了声,同时听清了前半句话,扯平衣服,压着嗓子蚊子哼哼般地说: “你铺子里的东西都太贵了。” “贵?哪里贵?一罐雪花膏三块钱,一块洋肥皂才一块钱,我都是按照外面的市场价卖的,再低就要赔本了。” “不是你卖得贵,是东西本来就贵。大家都穷,多的是人吃不饱饭,谁有闲钱去买那些消遣?就算有人打心里喜欢,咬着牙买了,那也肯定会省着用个两三年,不会天天去买新的。” 说实话,当苏丫得知赵行槐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卖洋货时,真心觉得他太过“理想主义”。 “理想主义”在这里是贬义,君不见菜市场里二十个铜板一斤的猪rou都经常卖不出去,客人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肯花全家人近一个月的伙食费踏进他的铺子,只为一块能比皂角洗得更干净的洋肥皂? 赵行槐朝铺子注入不少心血,甚至一度想将它发展成商行,这样自己就能一步踏入上流社会——上流到底是个怎样的上流法,他说不清。只知道报纸上写得生活都美好极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灯红酒绿。 以前苏丫在他眼中是个透明人,鲜少有交流。今天她莫名其妙说这样一通,赵行槐恼怒了。 “你懂个屁,洋货不贵点还叫什么洋货?他们要是想买便宜货,满大街哪里不是?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至此苏丫算是摸清了他的脾气秉性,认为无法为己所用,以后还是避着走比较好。 她打算离开,赵行槐没好气道:“按脚也按不好,说话也说不好……帮我把中日报拿过来。” 刚才看到一半的中日报上,刊登了一个顾姓将军的履历。长得堪称英姿过人,据说还去国外留过学,会说一口流利的洋文,让赵行槐既羡慕又嫉妒。 苏丫从桌子上拿来一份中日报递到他手上,转身便走。 赵行槐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报纸,最上面是硕大的“中日报”三个字。他隐约觉得有哪里奇怪,当苏丫走到门槛边时,他猛地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突然识字了?知道这份就是中日报?” 苏丫心脏一沉,暗道不妙,自己太过粗心,居然忘记宿主是个不识字的。 幸好她背对着赵行槐,对方无法捕捉到她表情的变化。 当她转过身来回答时,脸上已经很平静。 “我偷偷把字的模样记下来了,以后方便帮你收拾。” 赵行槐微讶,以为她是用这种办法讨好自己。毕竟她是他们家的童养媳,而他是她将来的丈夫,媳妇哪儿有不讨好丈夫的理由。 可惜他对她那搓衣板似的身躯和竹竿似的四肢毫无兴趣,随便嗯了声,就让她出去了。 苏丫端着面碗回厨房。赵行槐只动了一口面,鸡蛋连碰都没碰。尽管他说把面倒掉,但是这年头面粉和鸡蛋都珍贵得很,沈梅花肯定不会同意。 于是她把面放在锅里坐着,盖上盖子,端起砧板菜刀等物去井边洗。 沈梅花仍在院外嗑瓜子,是去年攒下的南瓜子,没油没盐的,在锅里炒出香味,是她最喜欢的零嘴儿,经常吃得满嘴燎泡。 她和邻居聊得开心了,干脆去他们院子里坐着聊。 苏丫得了机会,把锅碗瓢盆放下,蹲到井边往下看。 这是水井相当老旧,连个压水泵都没有,还是个辘轳井。用水时需得把井盖挪开,将木桶丢下去,手动拉上来。 刚才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提上来半桶水,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幽深的井水很适合做一面镜子,让她得以一见自己的全貌。 她有着一张单薄的瓜子脸,稀少细软的枯黄头发在脑后编成条小麻花。眉毛像头发一样不甚明显,一双眼睛还算清丽,隐约可见双眼皮的痕迹。小嘴皮薄薄的,不显气色。 再看身材,胸前胸后一样平,因为平日干太多重活,背脊甚至还有点弯,越发显得人瘦小。 手腕脚腕纤细无rou,只有骨头支棱在那里。放在普通人家,这就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孩相貌。 在沈梅花眼中,她却成了肯定生不出孩子的赔钱货。 宿主五官端正,之所以不好看,完全是由于营养不足。 她现在才十三岁,初潮都没来。要是能想办法吃点好的,过点好日子,把自己养得白皙丰腴,那变美就不在话下了。 苏丫摸着脸沉思,沈梅花从院外走进来,看见她就骂。 “你又偷懒是不是?天都快黑了,还不去田坝上把家里的牛牵回来。” 苏丫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站起身,摆放好锅碗瓢盆就出门去了。 沈梅花想起她刚才那一眼,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牛……这是一种苏丫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动物。 现在居然要去把它牵回来,让她压力很大。 她走出赵家院子,顺着小路行往田坝上,一边把村里房屋的分布记下来,一边很想撒丫子跑,甩开对她没有任何怜爱之情的未来婆婆和未来丈夫。 然而外面据说在打战,到处都乱得很,她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跑出去,和找死没区别。 沈梅花肯定也是认准这一点,所以才放心的让她出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