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鸭鸭这么可爱,鸭鸭这么好吃,怎么可以让它活着走出金陵!

    西岩先生:“…………”

    谢谨行莞尔道:“时间不早了,先生想来也饿了,其他先用些晚饭再细说吧。”

    这天晚上谢府的厨子发挥得很稳定,完全把被盛景意调教了一整个月的手艺发挥了出来。

    西岩先生自认不是个好口腹之欲的人,一吃之下还是差点忘了身在何方,愣是比平时多添了一碗饭。若不是他忍耐力不错,怕是要当着几个年轻人的面打起饱嗝来。

    第二日一早,盛景意和穆钧就在谢谨行的见证下行了拜师礼。

    因着两人的策论各有优劣,西岩先生也评不出高下来,便按着两个人的年龄给他们排资论辈。

    说来也巧,盛景意两人竟是同一年出生的,穆钧只比盛景意大一个月!

    盛景意有些扼腕。

    要是以后穆钧真有机会荣登大宝,她说不准就能当皇帝的师姐了,听起来可比皇帝的师妹厉害多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关系算是扯上了,即便往后穆钧决定翻脸不认人,好歹她们也还算有一段同门之谊?光想着拿上一辈的恩情当依仗,总觉得不太稳当,还是自己来比较靠谱!

    师拜完了,西岩先生也没马上教他们什么,只给他们列了张书单让他们先读一读,平时该干什么干什么,比如今天要指挥厨房做烤鸭这么要紧的事可千万别耽搁了,盐水鸭也安排上。

    只可惜六月桂花太少,没法做桂花盐水鸭,光听这名字就比较清雅得很,滋味肯定很不一般。

    嗯,不管两个学生资质如何,他都得留到桂花多的时节才行,吃不吃那桂花盐水鸭不重要,重要的是当老师的要对学生负责,教学生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午膳时分,徐昭明这群小纨绔从国子监溜了出来,熟门熟路地跑去谢家觅食。他们还没踏入大门,就闻见一阵诱人的香味从里头飘了出来,勾得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开始疯狂叫唤!

    徐昭明和小伙伴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连走带跑地直奔平时他们蹭饭的地方。

    相比徐昭明这群可以去蹭吃蹭喝的小纨绔,谢府左右那些人家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个点正是饭点,大伙的饭菜都上桌了,正要动筷子,隔壁的烤鸭就出炉了。

    也不知那烤鸭是怎么烤的,香味隔着院墙都能钻进他们鼻子里去,光是闻着那味儿,他们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一只油滋滋的烤鸭被片成一块一块的薄片,每一片都连着烤得枣红润亮的鸭皮,一口咬下去,绝对皮脆rou香!要是再配上特制的蘸料,夹起烤鸭往里头打个滚儿,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怎么办,他们觉得自己眼前的菜全都不香了!

    要是他们现在去敲谢家门,谢家那边会盛情邀请他们留下吃饭吗?

    作者有话要说:

    西岩先生:有没有好吃的不要紧,我主要是想教书育人。

    小意儿:老师说得是

    穆弟弟:您高兴就好

    第89章

    现烤的烤鸭太香,徐昭明伙同小伙伴把刚上桌的、香喷喷的烤鸭一扫而空,才发现饭桌边上多了个生面孔,瞧着还挺严肃的,像他祖父。

    徐昭明忍不住和身边的盛景意小声嘀咕:“那是谁啊?”

    盛景意就顺势给他们介绍了西岩先生,说这是她和穆钧拜的老师。

    一听是老师,小纨绔们就兴致缺缺。

    从小到大他们缺老师吗?不,他们不缺老师,他们只缺慧眼识珠的老师,又或者说是眼瞎了觉得他们未来能有大成就的老师!

    倒是徐昭明和寇承平水平稍微高那么一点点,至少他们都听说过西岩先生的大名。

    徐昭明老老实实领着小纨绔们向西岩先生问好,寇承平还对刚才抢了最后一块烤鸭表示忏悔,下次他一定记得尊重师长。说着他认真解释了一番,说自己也是有考虑的,最后一块烤鸭明显邻近鸭屁股,油多,老人家吃太油腻不好,绝不是他太馋,抢菜抢到老人家面前!

    西岩先生听他们闹哄哄地这么一嚷嚷,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是会计较一块烤鸭的人吗?

    西岩先生慢条斯理地捧着碗冰镇饮子说道:“饭也吃完了,我来考校一下你们最近在国子监学得怎么样吧?”

    徐昭明:“……”

    寇承平:“……”

    完了,他们刚才抢菜抢得太激烈,得罪先生了!

    徐昭明一行人被西岩先生拷问了一番,蔫耷耷地回了国子监。寇承平他们要去上课,徐昭明则溜达去和张祭酒他们会合,配合他们完成编书工作。

    徐昭明还贴心地拎了一食盒卤味。

    烤鸭要趁热吃,卤味却不同,放凉了甚至还别有滋味。

    傍晚时分,寇承平等着和徐昭明会合,再去一起去盛景意那边蹭饭。中午盛景意尝了新鲜出炉的烤鸭,说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所以晚上会再烤一轮,另外还会做盐水鸭和鸭血粉丝汤,叫大家尝个味儿,看看适不适合拿到店里卖。

    寇承平一行人等啊等,不仅等来了徐昭明,还等来了张祭酒和东莱先生几人,连沉默内敛的李弘都混在其中。

    寇承平和徐昭明说悄悄话:“怎么张祭酒他们都在?”

    徐昭明压着声音咕哝:“我中午不是给他们带了卤味,他们吃了觉得好,我随口邀他们晚上一起去试菜,他们就应下了。”

    他也没想到张祭酒他们会答应的,这不是随便提上随意一嘴吗?好在国子监离谢府不远,徐昭明早早派人回去给盛景意递过信,免得又出现中午那种菜不够吃的情况!

    唉,身为好朋友,盛景意应该对他们的食量有点了解啊!

    另一边,盛景意收到徐昭明的消息时确实愣了一下,好在今天本就是要叫嘴刁的徐昭明他们来试菜的,鸭子杀了很多,食材备得很足,再来一拨人也不会出现不够吃的情况。

    左右也不用自己动手做菜,盛景意没太在意,只叫厨房多准备几只烤鸭,毕竟不仅客人要吃,她还得派人趁热送去给盛娘她们尝尝鲜!

    到了饭点,徐昭明一行人如期而至。

    张祭酒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脸皮薄,跑人家家里蹭吃蹭喝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不过这事儿吧,也不能全怪他,主要是甘东莱一口应下了,陆观和李弘他们也没反对,他才随大流说要过来的。

    何况他们也不单是想吃什么烤鸭和盐水鸭,他们只是听说谢谨行把西岩先生给请来了,想过来拜访一下西岩先生而已。

    李弘不管从身份上还是学识上都远逊张祭酒他们一筹,若不是徐昭明他们捣鼓出个文会来,他是没机会结交张祭酒等人的。

    他全程没有作声,只在见到出来相迎的谢谨行时上前问了声好,随后便安安静静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行动了。

    外男这么多,盛景意这个请人来试菜的人反而没好出场,只叫徐昭明拿个小本本叫张祭酒他们写点试吃感受。

    人都来了,鸭也吃了,总得留下点评价吧?要是写得好了,回头他们就拿来当广告词,尤其是那个叫陆观的,多让他夸夸。

    这人文采那么好,跑国子监都能往墙上写诗了,合该让他把才能用在正确的地方!

    徐昭明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又帮盛景意把穆钧捎出去认人。

    穆钧已拜了西岩先生为师,与张祭酒他们见礼时便自称是西岩先生的弟子。

    张祭酒当久了校长,免不了要考校穆钧几句,问问他都读了那些书,穆钧应答如流。

    光比看书的话,他还没输过,只是许多内容不怎么理解,得整理出来请教老师才能学通透。

    张祭酒看看人家那学问、那气度,再看看时不时拉着小厮问“好了没?能吃没?”的那群小纨绔,心口隐隐发疼。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啊!萧西岩这人也没传出想要收徒授学的消息,来趟金陵竟就捡到了这般姿仪出众、勤勉好学的少年郎当学生!

    张祭酒觉得自己一会要多吃点,才能弥补眼睁睁看着好苗子掉进别人碗里去、成了别人学生的悲伤。

    李弘在最不起眼的位置落座,马上有人为他送来一碗刚做好的鸭血粉丝汤。

    这时代玉米和地瓜都没有传入,后世更常见的淀粉粉丝,比如玉米粉丝、地瓜粉丝都是找不着的,好在绿豆是有的,而且豆子价格不算贵,虽比普通米面要昂贵些,可能出来吃饭的自然不差这个钱,盛景意便叫人用绿豆做成粉丝。

    比起淀粉类粉丝,绿豆粉丝口感更佳,往往久煮不烂,上桌后哧溜一口吸进去,guntang滑腻的粉丝仿佛能一下子钻进肚子里,吃着叫人通体舒泰,感觉浑身上下都熨帖了。

    时下流行的“汤饼”,与后世的面条差不多,有过水面也有浇汁面,只是论精细的话可没有这根根分明、晶莹剔透的粉丝来得诱人。

    有这样的粉丝打底,众人连搁在一旁像是点缀的殷红鸭血都给忘了。

    还是张祭酒观察入微并不耻下问:“这是什么?鸭血吗?”他的语气有些犹豫,因为血这东西不吉利,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让它上桌,更别提拿它来款待客人。

    谢谨行作为半个东道主,免不了给他们介绍了一番,说这是鸭血,现杀现接的,新鲜。

    鸭血营养丰富,滋味鲜美,大夫们都说以形补形,倘若老弱妇孺身体虚弱,便可以吃这鸭血来补补气血。

    再看看它这形状吧,稍稍放置片刻便凝成块,可以轻易切成这方方正正的模样,这说明很多被人弃若敝屣的东西其实也是“可造之材”,能变成对人有用的东西。

    所以说,我们不一样先入为主,觉得它脏污腥臭,我们要正确看待它们的价值。

    张祭酒等人听得一愣一愣。

    这听着好像还挺有道理的,经谢谨行这么一讲,眼前这碗鸭血粉丝汤顿时变得寓意深刻起来。

    它已经不是一碗简简单单的鸭血粉丝汤了,它蕴含着那么深刻的哲理,值得他们认真品尝!

    张祭酒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解决自己面前的食物。

    李弘见大家都动了筷子,也跟着尝起鲜美的鸭血粉丝汤来,桌上顿时只剩下咻咻咻的吸粉声。

    小小一碗鸭血粉丝汤很快见底,李弘正要把剩下的汤喝完,忽地注意到碗底的纹理与外头卖的很不一样,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隔着清亮的汤色看着那漂亮的纹理,手蓦然一颤,剩下的汤底泼到了他身上,若非他眼疾手快接住了瓷碗,说不准它已经摔碎了。

    谢谨行注意到李弘被汤水撒了一身,起身说道:“李公子且随我来,我取套衣裳给你换上。”

    李弘自知失态,面上露出几分窘迫:“谢了。”他起身随着谢谨行去换衣服,目光不经意落到走廊里悬挂着的花灯上,又看见了那熟悉的笔触。

    谢府为何会有这么多她亲笔所画的东西?

    连那碗底的花纹,仿佛都出自她之手。

    李弘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谢谨行如松竹般笔挺的背脊上。

    这位临京过来的谢家子弟,难道是慕她之名而来?

    若是这么优秀的人钟情于她,她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吧,她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只是,这位谢公子比她略小几岁,又出身谢家那样的家族,他们的前路怕是不好走……

    李弘心里乱糟糟的,却听谢谨行开口说道:“李公子,到了。”

    李弘恍然回神,再次朝谢谨行道了谢。

    谢谨行将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深思。他没说什么,只含笑目送李弘入内换衣服。

    李弘进屋后,便有小厮上前小声与谢谨行说起李弘方才看着花灯出神的异状。

    谢谨行看了眼廊下挂着的花灯,想起这些灯是他们迁居新宅那几天盛娘她们陆续添置的。

    女人对于布置房子这件事总是格外热衷,床铺、桌椅、灯烛、碗筷这些她们都认认真真选来选去,比如这宅子里的碗筷还是她们画了花纹专门叫人烧制的,说是乔迁要有乔迁的样子,不能马马虎虎!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谢谨行没怎么关心,此时知晓李弘刚才对着花灯发愣,便想起那碗上的花纹与花灯上的图案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