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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最初。在徐则厚的课堂上。处变不惊地背着薛定谔方程。 “裴砚?” “嗯?” “裴砚?” “嗯。” 辛也释然地笑了。他这回笑起来的时候,很难得地发出了笑声。低低地,从喉间溢出来。仿佛山涧里的溪流声。辛也人呼啦一倒,就直接躺在了山顶的杂草上。双手交叉,垫靠在脑后。 裴砚也不甘落后,把书包甩在地上,人往后一坐,顺势倒在了辛也的边上。 初时没有说话声。月夜凉风,星光璀璨。只有呼吸声一点点平静下去。 十六七岁的时候,是不需要向这个世界讲道理的年纪。可以猖狂、倨傲、跋扈、任性的年纪。如果有一个伴能在身侧,有时候都不需要语言,也许就可以向着苍天大地,高声宣告自己早已拥有了全世界。 —— 两人休息了很久。时不时有一些很浅很短的对话。山上有些凉,空气里夹杂的风凛冽地打在身上,皮肤立时能起一层鸡皮疙瘩。日出还要等上一个钟头,但困意已经甚嚣尘上。 裴砚坐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 是英文书。很厚的一本。但整本书看上去不像是专业用书,书封上甚至都没有书名和出版社名字。反而像是一本盗版书。 他推了下辛也,“这儿睡着会感冒——起来,来看书吗?” 辛也揉了揉眼睛,黑眼圈挂在眼皮底下,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什么书——”他乍一眼看见了书封上唯一仅有字——作者名字:DongQing Pei。 裴砚拇指摩挲着书页,看他一眼,“我爸爸写的书。要一起看看吗?” 辛也点头。 两人挨得更近了些,两盏挂在他们脑门前的探照灯照在书上,亮堂堂的。裴砚翻到的是这本书的312页,上面的章节目录是“贝尔不等式”,这一章节的开篇写着: 我亲爱的儿子砚: 恭喜你正式来到名垂千古的贝尔不等式(Bell’s inequality)的学习单元。贝尔不等式曾被称为“科学中最深刻的发现”。我爸爸的眼中,它就是这永恒深奥的宇宙之中最为神秘和深刻的定理之一。也许它将对我们这个宇宙的终极命运做出最后的判决①。但爸爸一直都说,物理学和心理学也只是通过系统化思考把我们的经验联系到一起的两种不同的尝试②。爸爸只希望贝尔不等式可以成为你对这个宇宙的其中一种认识的尝试,更希望你可以用更多系统化的尝试来认识这个宇宙。 裴砚从书包里拿出两张草稿纸和两支笔,并把其中一份递给辛也,“怎么样,要试一试证明这个不等式吗?” 辛也点了点那段序言的后一段,“物理学和心理学也只是通过系统化思考把我们的经验联系到一起的两种不同的尝试。”辛也将注意力投入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的速度是非常迅速的,他抿着唇,眉头紧锁,像是脑海中在飞快地从自我搭建好的庞大的知识体系中联系到什么重要的内容一样:“徐则厚之前提到《道德经》的时候说的,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 裴砚在这句话下画了一条线:“嗯。我回国的时候,他总是让我好好学文言文,争取以后通读中国古代哲学。也许这可能就是去理解这个宇宙的另一种尝试。” 两人往下阅读,裴冬青写作的这本书,似乎就是为了裴砚的阅读而写,甚至都是根据裴砚的知识构架来编写的。贝尔不等式的证明,虽然初看下去有些复杂,但仔细读进去,才发现写的深入浅出。裴砚和辛也拿着草稿纸跟着演算,两人时不时地讨论两句—— “只看x方向,在这个方向上,(Ax ,Bx)的相关性是不是这样……” “但是如果A在x方向上自旋为 。同时B在y方向上自旋也是 ,那这两个的相关性不是应该……” 细细碎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们的世界似乎没有多少电子游戏,没有多少情爱瓜葛,哪怕家庭矛盾带给他们的阴霾都会在这样的氛围里烟消云散。他们好像也不需要一下子有多深多烈的交心,只要一道题,就可以让他们的各自的世界无限地向彼此靠近。 将近凌晨四点半。两人坐在临海的之川市的一座环海小岛崇岛的一座山头上,头顶还戴着个探照灯,他们初时什么也没有做,就是休息,后来就捧着书演算讨论,声音轻细但认真。偶尔也时不时有专门为了来看日出的人路过,看见这两人,都会忍不住瞧上两眼,甚至偷拍上一张照片。 贝尔不等式的证明在两人的讨论声中跃然纸上的时候,东方吐露出了第一道鱼肚白。紧接着那初生的太阳光红而烈,从海平线喷涌而出。 裴砚用笔戳了下辛也,“喂——日出来了。” 两人说着,同时抬头。 时不时有白鸽在天际掠过,风哗啦啦地翻动书页,忽地,一张照片从书里随风起飞。 在日出天光、大海浪涛的背景之中,那张一个女人自拍的照片随着风翩然起舞。 裴砚没有去追。辛也侧眸,看他,眼神询问,裴砚神情释然而从容,他摇头了摇头,“随她去吧。也许,这样刚刚好。” 照片被山风卷了去,慢慢悠悠地朝着日出的方向,最后与天边的白鸽逐渐模糊成一个相似的影像。 —— 看完日出,熬了个通宵的两小伙总算是撑不住了。往山下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飘飘荡荡,像是踩在云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