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在外等候多时的人见状飞快冲进了回溏城,所见却是一地的焦黑和满城的尸体。 离南殃悲悯地闭上眼睛。 少年奚孤行执着短景剑在回溏城跑了一圈,最后在一座桥洞下发现了已经崩溃的沈顾容。 奚孤行扬眉:“师尊,这里有活人!” 离南殃知晓「养疫鬼」的阵法必定会有一人存活,而那人定是已经得道的疫鬼。 他脸色一沉,快步上前将奚孤行拉到身后,冷冷道:“别靠近,他已经是疫鬼……” 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了缩在一个血衣男人怀里的少年。 少年浑身污血,身上却没有一丝疫鬼的气息。 他,是个凡人。 离南殃一愣。 他尝试着走过去,刚靠近,沈顾容猛地抓住他的手。 离南殃从未被人这般冒犯过,险些一巴掌把他甩出去,但还是顾念着他是个凡人,堪堪忍住了。 沈顾容眼神虚无,眸子涣散,死死抓着离南殃的袖子,嘴唇发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奚孤行偷偷走过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顾容张大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奚孤行小声嘀咕:“怎么是个瞎子?他怎么活下来的?” 离南殃蹙眉道:“闭嘴。” 奚孤行只好不说话了。 沈顾容挣扎了许久,才像是孩子牙牙学语那般,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救……救他。” “先生……方才还、应了、我……” “他还、活着。” 第118章 这章没糖 已无人回应他。 但沈顾容却死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乞求着陌生人能够救他的先生。 离南殃最厌恶脏污, 扫见沈顾容全是鲜血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落下几个鲜红的指印, 眉头轻轻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 他抬手在先生的脖颈处探了探, 道:“他已经死了。” 若是躯壳受损, 在断气不久离南殃或许还能将他身体修复,起死回生, 但这个一身青衣的男人他却无能为力。 他的元丹被生生震碎,再无一丝复生的可能, 而身上的疫毒也已蔓延到了脸上,只差一丝就能彻底化为疫鬼。 沈顾容茫然地盯着虚空, 嘴唇发抖:“死了?” 死了。 他们都死了。 沈顾容眼前一黑,彻底承受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被离南殃一把接在怀中。 奚孤行在一旁眼睛都瞪直了, 他还从未见过自家师尊这般容忍一个人过,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凡人。 离南殃不顾血污,将沈顾容抱在怀中,看了一眼已成废墟的城池,末了无声叹了一口气, 道:“走吧。” 奚孤行忙跟了上去, 喋喋不休道:“师尊,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养疫鬼」的法阵不是从上古就有的吗,这么多古书记载, 我还从来不知道有人能活……” 他没说完,离南殃就冷冷看了他一眼。 奚孤行立刻噤声。 两人离开了依然大火烈烈的回溏城,到了停留在百里外的灵舫上。 一个红衣少年正坐在灵舫的顶端,手持着一片柳叶,正在催魂似的吹着不成调的曲子,看到离南殃和奚孤行过来,他灿然一笑,纵身从顶端跃下。 红衣翻飞,少年容颜昳丽,言笑晏晏:“师尊。” 离南殃一点头,默不作声地抱着沈顾容上了灵舫,奚孤行溜达着走了过来,无意中扫了一眼,疑惑道:“大师兄,你衣摆怎么湿了?” 离更阑愣了一下,才勾唇一笑:“刚才瞧见了个水鬼。” 奚孤行:“又说玩笑,回溏城方圆百里全是荒漠,哪来的水鬼?” 离更阑只是笑。 奚孤行也只当他在说玩笑,反正离更阑插科打诨胡说八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没在意。 离更阑和奚孤行上了灵舫,催动法阵折返离人峰。 沈顾容昏睡了一整日,等到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也不对,不能说是全新,因为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先生曾借志异之口对他讲过。 修士、妖魔、元丹、灵舫,无穷无尽的世界。 沈顾容刚醒来后,还没弄清楚周围的情况,就发现自己手中一直紧握着的竹篪不见了。 他发了疯地在周围摸索着寻找,但他找遍了周围能找的地方,却依然没寻到那根竹篪。 京世录,丢了。 沈顾容满脸泪痕,呆滞地瘫坐在地上,手指都在发着抖。 先生说……转世后会来寻京世录,而才刚过没几日,京世录便在他手中丢了。 就在这时,有人笑着说道:“你在找什么?” 沈顾容被吓住了。 他刚失明,还未适应眼前的模糊,当即尖叫一声,拼命往角落里躲。 接着,奚孤行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大师兄,他刚醒,你别吓到他。” 离更阑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奚孤行瞪了他一眼,才朝着几乎要将自己缩到桌子底下的沈顾容道:“你先别怕,这里是离人峰,你已经安全了。” 沈顾容瑟瑟发抖,嘴唇轻轻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哪怕奚孤行和离更阑是个修士,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离更阑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一把拽着沈顾容的手将他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你说什么?大点声。” 沈顾容乍一被触碰,浑身一抖,险些尖叫出声。 奚孤行有些着急:“师兄你别……” “怕什么?”离更阑挑眉道,“回溏城的人全都死完了,只剩他一人独活,那是天道恩赐,即使天道赏赐那就该好好接着,能活着就偷着乐呗,摆出这么一副心若死灰的模样做什么?矫情。” 奚孤行头都大了:“他还是个孩子。” 离更阑哼笑一声,随手将沈顾容甩给奚孤行,奚孤行手忙脚乱地一把接住了他。 奚孤行也不知去了哪里,身上沾染了些许檀香,沈顾容直直撞到他怀里正要挣扎,就嗅到那仿佛是从先生身上传来的檀香味,陡然僵住了身子,停止了挣扎。 离更阑道:“你去哄孩子去吧,我去找不归玩儿。” 他说着,溜达着离开了。 奚孤行一个头两个大,感觉到沈顾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有些于心不忍,他抬手僵硬地拍了拍沈顾容的后背,讷讷道:“你还好吗?” 沈顾容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低声道:“竹篪……” 他声音太小,奚孤行没听清:“什么?” 沈顾容鼓足了勇气,茫然地抬头,带着哭音道:“我的竹篪……不见了,你瞧见了吗?”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最好的年纪,回溏城的人全都是瞧着沈顾容长大的,很少有人会在意夸赞他的容貌。 但对于陌生的奚孤行来说,面前的少年虽然是男人但却仿佛天生长着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哪怕眼尾发红满脸泪痕的模样,也情不自禁地让人产生保护欲。 奚孤行愣了一下,才别扭地偏过头,红着耳根道:“我没注意,师尊将你带回来的。” 沈顾容忙追问:“那师尊呢?” 奚孤行:“……” 奚孤行古怪地看着他:“师尊可不是能随便叫的。” 沈顾容满脸茫然,他满脑子都是京世录,根本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奚孤行见他赤着双足踩在冰冷的地上,眉头皱了皱,抬手生硬地将沈顾容扶到了榻上,干咳一声,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师尊。” 沈顾容闻言忙点头,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讷讷道:“多谢你……谢谢你。” 奚孤行红着脸跑出去了。 片刻后,奚孤行回来,道:“师尊说竹篪就在你手中啊。” 沈顾容一僵,他抬起手给奚孤行看,摊开掌心抓了抓五指,呆呆的:“啊?可是我看不到,你……你帮我看看我手中有没有竹篪。” 奚孤行:“……” 这少年长得倒是好看,但脑子好像不怎么好使。 但看他明显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若是遇到屠城那种事换了旁人早就崩溃了,而少年似乎还留有一丝神智,艰难地清醒着。 “害。”奚孤行故作轻松说,“没事的,竹篪而已,丢了就丢了,我再给你做一个呗。” 奚孤行刚说完,沈顾容的两行泪就瞬间流了下来。 奚孤行:“!!!” 奚孤行吓得都要跳起来了,手足无措道:“你……你别哭啊你,别哭,我、我哪句话说错啦?” 沈顾容安安静静地落着泪,小脸苍白如纸。 奚孤行安抚了半天都没用,只好干巴巴地站在那。 不知过了多久,沈顾容长长的羽睫一颤,讷讷道:“多谢你。” 他总是在道谢,奚孤行愣了一下,自觉自己没帮到什么忙,只好别扭着说:“没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