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他为月光兽幼崽最后系上一个漂亮的结,怜爱地抚摸着它小小、长着软毛的头顶。

    “只是我族与灵兽同病相怜,令我不由担心灵兽安危。但说不定我不过是想得太多,庸人自扰罢了。”

    他看着谢蕴昭,带上几分郑重:“如今这辰极岛上,除我之外,就只有小川这一个妖修。这孩子还太弱小,若是今后也能得小友多看顾一二,我自当有所报答。”

    谢蕴昭眨一眨眼,目光一闪。

    “小川若有事,找我就好。”她笑吟吟道,“既然溯长老坚持,那我就不推辞了,溯长老打算怎么报答?”

    溯流光一愕,旋即“噗嗤”一笑。

    这个突如其来的笑,令他神色开朗不少。

    “小友果真直率,不同于其他人修的复杂虚伪。不知小友有什么想要的?”他轻柔地问。

    而与此同时……

    [来自溯流光的【好感值】 1]

    [来自溯流光的【恶感值】 1]

    [来自溯流光的【好感值】 1]

    [来自溯流光的【恶感值】 1]

    ……

    [来自溯流光的【同情值】 1]

    谢蕴昭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面板上滚滚如洪流的提示,再看溯流光纤细美丽的微笑,心道就您这复杂的心理活动和完美的表面功夫,真的好意思说人修复杂虚伪么?

    面上却也跟着笑眯眯:“等我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跟溯长老说吧。对了,我想起来有事,待会儿就麻烦溯长老送小川回去吧?”

    “原也应当。只是小友这是……”

    溯流光微微抬起头,被忽而生出的气流吹起几缕发丝。他看见女修踩在那把大扫帚上,一手叉腰,一手弹了弹额发,庄严宣布:“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朕的征途必定是星辰大海——”*

    飞行器猛地往前一蹿,载着她如疾风驰骋,消失在天空中。

    妖修长老哑然片刻,失笑道:“卫道友的师妹……还真是与众不同。”

    ……

    后山。

    黑狱,水牢。

    被严刑拷打折磨的男子几乎已经成了个血人。他四肢被铁链束缚,破破烂烂的躯体不住颤抖着,脸上却还带着诡异的笑容:“你们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

    “咳咳咳……”

    血腥味弥漫的黑暗中,响起一阵虚弱的咳嗽;却并不是来自囚犯。

    执风坐在椅子上,略垂着头,掩唇咳个不停。与他剧烈的咳嗽形成对比的,是他始终若无其事的眼神。

    好不容易咳嗽过去了,他便叹息一声:“白莲妖邪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一个神游弟子背叛师门,害死诸多同门?与你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被你害得死无全尸,你竟半点不后悔?”

    那血淋淋的男子却只“嗬嗬”笑着,状似疯癫:“你们不懂,不懂……修仙者该死,所有的修仙者都该死,你不例外,我不例外……你听见那些被修仙者压迫的无辜惨死的魂魄的哭声了吗?你不感到愧疚难安么?该死啊,大家都该死……”

    哗啦!

    他猛一挣扎,凄厉尖叫:“圣教当兴,人道当兴,修仙者注定灭亡……!”

    在一声突兀的响动过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皮rou被洞穿的声音。

    男子大张着嘴,瞳孔紧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画面;他的癫狂出现了裂痕,从中透露出一丝属于正常人的迷惘和不可置信。

    然而,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那只洞穿了他心脏的手抽了出来。白皙、修长、洁净无瑕。

    白衣青年托着那颗心脏,再轻轻一握,那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发黑的心脏就化为尘屑,消失在幽昧中。一道缥缈的白莲影子倏忽闪过,被他伸手一勾,便也尽数碎了。

    他站在污秽的血腥中,浑身却一尘不染,只有眼瞳血一样红。肮脏的血水在他脚下微微摇晃,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没有更多信息了。”他转过头,淡淡说道,“这个人不过是一枚弃子。白莲会近年来胆子颇大,岛内也许还有内鬼。”

    执风又咳了一会儿,才微微笑道:“我会彻查。多谢卫师弟。这魔族的能力还真是很实用,比我们戒律堂的什么rou刑都管用。要是能让卫师弟来坐我的位子,想必会轻松很多。”

    卫枕流翘了翘嘴角,白玉般的脸庞上一片漠然。

    “执风师兄似乎从不担心我的身份。”

    执风摇摇头:“卫师弟只不过是被魔气侵染,此非卫师弟之过,我为何要担心?况且,我信卫师弟道心坚定,更信你一心为了师门。”

    卫枕流又勾了勾唇角,眼神隐没在黑暗中,坚硬如万年不化的玄冰。他心想: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执风又说:“另外,执雨师妹上任不久,急于做出成绩,但有许多事她并不清楚,处置得也不大妥当……两年前那件事是她太激进,但之后也将抓去的弟子原样放了回去。看在我的面子上,卫师弟便莫再为难她了吧?”

    白衣剑修轻笑一声,反问:“我有为难她?”

    执风无奈,只得苦笑应道:“是,卫师弟什么都不曾做。只是卫师弟是戒律堂客卿,若是不肯配合我们的任务,执雨一个新上任的院使不免受属下埋怨,又受峰主责罚。”

    卫枕流说:“那我懒得管。”

    执风更无奈,还想再劝,却也被那双血色的冰冷眼瞳看得一窒。这时,那白衣剑修腰上的传讯玉符忽然亮起白光,一明一灭,好似微不可察的呼吸。

    有人传讯。

    剑修有些漫不经心地拂了一拂,动作忽而略略一顿。他原本带点厌弃的、讽刺的、更多是冷漠的表情,突然全都融化为一抹至真至纯的柔和笑意。

    [师兄,你有空吗?]

    他踏着污浊的水面,朝外走去。

    “卫师弟?”执风心中有所猜测,却不能肯定,见他走了,有些着急,“执雨师妹……”

    “叫她莫再惹我师妹,还有所有我师妹看得顺眼的人,今后便该怎么办怎么办。”

    剑修丢下一句。

    执风总算松了口气,而后便禁不住一阵咳嗽。待他再次抬眼,面前已没有了那位剑修的踪迹。

    他摇摇头,脑海中不期然滑过一个念头:即便将来出了什么变故,只要他那师妹始终是师门的修士,卫师弟应该永远不会有背弃师门的想法吧?

    人人都道无情方为大道,但谁说有情之剑便不能得道?

    执风想着,按下了心中那一丝细微的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

    *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朕的征途必定是星辰大海——”

    引用注明:《悟空传》 《银河英雄传说》的经典语句。防空口鉴抄,从规范引用做起【拇指

    这里强调一下,说我像某某某作品的时候请务必上盘,没盘就不要说话哦,乖。有些梗你在a作品看过,在我这里看过,但并不等于这个梗就是a作品独有的哦。

    *

    说到“脆弱美丽单薄”的代表,大家都去康康中森明菜啊!她当年演唱会的截图,啊真的是……琉璃般脆弱、美丽到让人心惊胆战的美人,就是她是她是她!徐克聂小倩的原型,无数人心中的女神(可惜遇到了渣男中的战斗机,此处应有消音词!),真是太美了呜

    *

    这章开始恢复固定更新时间晚上六点,有事会请假,么么哒

    第28章 海上有风雨

    [师兄, 你有空吗?]

    过了片刻,那边回道:[我在后山石林练剑。]

    谢蕴昭换了个方向,往石林飞去。

    她离开灵兽苑时, 回头看了一眼地面。佘小川怀里抱着鲜花, 在向她招手。那位妖修长老的表情模糊在阳光里, 只有银蓝的长发飘飞不已。

    她有些看不透溯流光。

    溯流光及琼花门,是又一个原著中没有写过的人物和发展。她原本就因为消失的“离恨水”而不安, 现在又发现一个不同于原著的重要事件, 不禁让她隐隐怀疑……

    ……她真的, 是穿越进了一本书里面吗?再睿智的作者也不可能完全懂得世界的复杂,再伟大的演员也不可能彻底还原真实的人性。仅仅因为发现了“记忆中的人物和情节”, 就相信这里是“书中的世界”, 这是否也是一种自大?

    也许, 她应该彻底摈除所谓“读者的记忆优势”,真正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还有每一个这里的人。

    就从溯流光开始。

    那名妖修的内心反差令她感到奇怪, 也许师兄知道些情况。毕竟比赛那天,师兄是和他一起回来的,看着关系好像也不错。

    抱着这样的考虑, 谢蕴昭决定去找师兄问问溯流光的事。

    她到石林的时候,正好见一泓剑光被人收回;金影自上空坠落,奔向石林中间白衣翠冠的青年。

    他站在石林中,四面全是新鲜的剑痕, 似乎在这里待了许久。风中剑鸣翁然,剑意缭绕不去。七星龙渊剑像一条发光的锦鲤, 在师兄周身环绕不止。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命锦鲤传人了。

    千百根棱锥形的石柱伫立在枯枝碎叶上,沉默幽寂、森冷阴暗, 似乎连阳光都害怕被刺伤。石柱上遍布纵深痕迹,新旧不一、杂乱无章。谢蕴昭多看几眼,就感觉眼底生疼。

    “别看。”

    卫枕流将她拉过去,一手捂了她眼睛,温声说:“你现在的修为还不能感悟此处剑意残痕。不是叫你在外面等我?”

    “我急着见师兄么。”谢蕴昭熟练卖乖,把师兄当自家老头子哄,由他捂着自己眼睛。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影;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眼皮上烙下微微发光的温度。

    她靠得很近,鼻尖微微一动,奇道:“师兄,你身上是不是有血腥味?”

    卫枕流听她说急着见自己,还没来得及被她哄开心,微笑便略略一僵,眼里起了些许紧张的波澜。只声音还平稳含笑,说:“我刚经过斗法台。”

    斗法台,后山中提供给弟子比斗的地方。北斗仙宗禁止私斗,但不禁正式挑战,每年都有人死在斗法台上,有血腥味也正常。

    谢蕴昭了然,感叹说:“原来法袍也不能完全防御血腥味啊。”

    “……是不能完全免除。”

    她没有外放神识,只凭他拉着往外走。脚底传来树叶被踩碎的窸窣声,还有草叶折腰时的细微触感。谢蕴昭看不见他神情,只觉得他捂自己眼睛捂得未免有些紧,还以为他是怕自己偷看外面剑痕,心里笑他紧张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