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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呕吐声在夜晚突兀得刺耳,泪花儿打湿眼角,胆汁儿直冲脑门儿,又从喉咙里争先恐后地钻出来,苦得她涕泗横流,恨不得将心脏肚肠掏干净。 阿罗几根发丝杂乱地曲在脸边,双眼黯然地垂了垂,而后伸手上前,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 阿音回头,面上一派凄艳,她红着眼看着她,嘴唇嗫嚅着说了几个字。 她什么也没吐出来,好似需要的也只是这个呕吐的动作。 阿罗抿住嘴,待她平静下来后,握着她的手复又躺下,自食指到尾指,又自尾指到食指,来来回回揉捏她的指腹和骨节。 时钟的滴答声中,阿音听见她以在温水里浸过一般的声音说:“阿音,我对你有欲望。” 她将阿音的手带到自己胸上,覆盖住颤动的浑圆,手略微用力,指引着她缓慢地挑逗。 阿音一怔,感受到了她并不熟练的引诱。 阿罗望着她,压抑着眼神里的矜持和羞赧,对她说:“这欲望很美,很好,我喜欢极了。它同别的没什么干系,更不因螣蛇而起,你明白吗?” “若你不愿意付出,你可以索取。” 手心里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令阿音千疮百孔的心脏跳得迟缓又冲动。她听见阿罗告诉她,欲望人皆有之,一点儿也不面部可憎。她又一次感到面前的人在治愈自己,从前以身体,这一回以情感。 她认真而温情地注视着阿罗,将她苍白的脸上淡淡的粉色瞧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她咽着喉头,低声问她:“你怎么……待我这样好?” 阿罗在她身下回望她,清淡的双唇只释放出三个字:“你说呢?” 第66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三) 我说,你爱我。 心里有个小姑娘捉着袖口将沾灰的花瓶擦了一遍又一遍。 而阿音却笑着翻身下来,将被子盖得牢牢的:“我说,困了。” 她实在不擅长谈情说爱这个玩意,故而才曾将李十一爱成了一个秘密。 后来秘密被戳破,搁到光天化日下,晒蔫儿巴了,也不再属于她了。 而这一刻,她感到有另一个秘密正在悄悄生发,凭着那人不厌其烦的浇灌,好似萌了芽。 月影西沉,又是崭新崭新的一日,金乌炫耀一样抖着光线,将远途的旅人送上车船。一路荡着水西行,一周有余便至了重庆,烈日总是更偏爱这个地方,空气里尽是风风火火的骄阳味。青石板老码头,砖瓦巷错落楼,这座西南的山城以腊味的烟嗓迎接了她们。 宋十九披着羊绒大衣牵着李十一的手,好奇地望着蜿蜒石道上的滑竿,大腹便便的老油头或裹着旗袍的娇小姐往上头半躺,被两位套着白褂子的挑夫架起来,长长的竹竿一悠一悠的,咯吱响声中便爬上了坡。 阿音同阿罗走在后头,二人隔了半个人的身位,低头慢悠悠地踏着,重庆的街道窄,时不时被串街的孩童一撞,阿罗伸手扶她一把,又收回去继续扶着伞。 阿音咳一声,嗓子也是妖妖娇娇的,却没有别的话。 自那日后,她同阿罗再也未发生过关系,也未再同床共枕过。阿罗对她抱有足够的耐心,仿佛等得惯了,也不差这几日几个时辰,她却在阿罗不远不近的守候中迷了途,她感到了亏欠。 人同人的交往中,若要拿尺子量,论一论你差我几厘,我短你几钱,那便可以称得上生分。 但若对一个人有了不计回报的、与日俱增的亏欠感,便恰恰相反,这叫做挂在了心上。 阿罗每伸一回手,便是一次亏欠。 街边飘来辣油的香味儿,宋十九上前,见巷角摆着一个小摊儿,扁担横在上头,一头挑着炭星子直冒的土灶,上头垒着一锅咕噜翻腾的红汤,八角同花椒皮在锅里翻滚,时不时带上一片熟得烂烂的rou片,几位劳工或坐在小马扎上,或蹲在一旁,捧着油碟大快朵颐。 宋十九将挽着李十一臂弯的手滑下去,摸到她揣进兜里的手心儿,挠一下。 李十一心领神会,反手握住她凉凉的五指,摇头:“不吃。” 宋十九这几日晕船,肠胃不大好。 见她有些扫兴,李十一抽出手来搂住她:“我给你做。” 宋十九看她一眼,再无二话地同她往住处走。李十一总是十分明白怎样适时地管教她,怎样令她开心,怎样不动声色地献上潜藏的温情,甚至在床上也一样,话不多,却十分在意她的感受。她起初享受并沉溺这样的温柔,似躺在了水里,可日子久了,她渐渐察觉,这份温柔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她蔓藤一样无家可归地攀附着李十一,而她亦恰到好处地掌控并拿捏她。她不想问李十一喜欢她哪一样,她心知每一样她都喜欢,只因她照着她的管教长大,每一面都长在李十一的期望上。 她想问李十一不喜欢她哪一样,或同阿音的乖张,或同阿罗的拂逆,或同涂老幺的粗鄙,这些不见得讨人喜欢的特质,偏生组成了独一无二的他们,若有人包容了这份特质,便是全盘接纳了她。 宋十九没有短处,她连嫉妒、记恨、暴躁这样的阴暗面都没有,但她同样丧失了自我坚定带来的安全感。 尤其是离狌狌愈近,这份不安便愈加分明。 她开始抑制不住地想,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的,没有李十一的教导,会有什么样野生野长的特质,当这些特质突兀地重现时,李十一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