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鹤氅道人一出现，周围百里妖魔们故意发出的桀桀笑声全部消失不见。鹤氅道人微微侧头，在寂静里寻到了那个惹得他注意的声音。 他松开手，旗杆流矢般坠落而下，尾部插入地面。 周围瘴气倒卷着后退，旗杆没入的地面上迅速长草开花。身影一闪的鹤氅道人出现在旗下，脚踏复苏的土地，向右手边望去。 他右手边，三个用匿迹术法，藏身瘴气中的少年少女也发现了周围变化，他们先是一惊，旋即看清来人，跟着又一喜。 “长老？” “是曲长老！” “曲长老？这位……难道是濯清君？” 鹤氅道人，青华道守拙峰长老，人称濯清君的曲忘生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应下身份，然后睁开眼睛。 “等等！” “不可！” 少年少女中有两人突然反应过来，惊叫道，但已经来不及了。 睁开眼睛的曲忘生向他们那边看了一眼，顿觉天旋地转，连忙又闭上眼。而那边反应过来的两个少年少女慌忙捏诀，甩出十几个祛尘术，把周围狼藉血迹打扫得干干净净，才低头恭敬道：“长老，好了。” 青华道里众所皆知有晕血毛病的曲忘生，这才重新睁开眼。 一睁眼，他便皱起眉。周围是打扫干净了没错，可藏身于此的少年少女修为尚未筑基，使用术法需得开坛请圣。 他们的确摆下了法坛，但这法坛却是临时做的，供器少了花瓶，贡品也只有一盏烛灯，缺三少四，看得曲忘生心生烦躁。 还是个强迫症的鹤氅道人当即默念了一句《清静经》，压下烦躁，才问：“这是作甚？” 三个少年少女中，有两个是青华道外门弟子，他们互望一眼，吞吐道：“这个，弟子们没能在山门关闭前返回门内，如今不得入，于是……于是想请个仙兵给门内传信，叫哪个师兄打开山门，放我们进去。” 曲忘生闻言，眉头蹙得更紧。 “山门已关，门中自成一界，内外隔绝，”他同这些不懂太多的外门弟子解释道，“就算请来仙兵也进不去，无甚用。” 以为能躲入门中的少年少女们：“……” “说到底，”那个除了曲忘生出现时喊了一句，后来一直没作声，并非青华道门人的锦衣少年怒道，“昆源界危急时刻，你青华道为何关闭山门？！” 这几日去了别处，刚刚才赶回，比少年少女们更一头雾水的曲忘生默然片刻，道： “……吾不知。” 锦衣少年还想骂什么，曲忘生旗杆一扫，一阵风将三个少年少女推离法坛。 他走上前，将法坛上三根线香从香炉中拔起，打量着，随口解释：“山门紧闭，想从外面打开山门，除非有掌门印，但掌门印自然在门内，所以山门已经不能从外面打开了。” 听他这么说，少年少女们顿时露出惊惧神色。 “不能打开？那弟子们如今该如何是好？” “吾先送你们去安全地方，”曲忘生道，随手把线香插回去，“立刻收拾东西，随……唔？” 插回香炉的三根线香原本还剩两寸长，却一瞬间燃完，变成了香灰。 这是做法成功的标志。 然而…… 请来的仙兵神将在哪里？ 茫然间，吃惊的曲忘生和少年少女们突然听到惨叫。 他们抬头望去，见一奇怪大鸟从天空中飞过。 同一时刻。 不知道地上有人看到了自己，夏炯和他胸前鸡笼里的母鸡一起，扯着嗓子大喊： “咯咯咯咯咯咯咯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老子不会用降落伞降落啦！” 第2章 首先必须说明一下，夏炯并不是一个傻子。 近年来，变身危险的高空坠物什么的，已经成了无数主角的必经之路。而若假设，时空门对面的宇宙环境与蔚蓝星近似，那从概率学来说，他出现在外太空中的可能，要比他稳落在一个有稳定大气行星表面上的可能，大太多了。 但夏炯仔细思考，还是没有给自己配备一套宇航服。 因为他穿上沉重的宇航服后，活动五分钟就会累得猝死。 ……不不，当然不。真正的原因，是这面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时空门。 这面时空门明显不是自然产生的，它应当是一个智慧文明的人工造物。 它能辨识夏炯的基因，完成使用者认证，然后颁布任务驱使夏炯进行活动。从这点看，夏炯觉得，这个时空门应该知道，他这种脆弱的碳基生物，并不适合去外太空进行一日游。 夏炯决定赌一把。 他赌赢了。 再次说明一下，夏炯并不是一个傻子。 他甚至记得给自己配置降落伞，没让自己和母鸡第一时间摔成碎rou。 但夏炯还是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不会降落。 作为一个人生只剩下玩的有钱人，夏炯当然体验过高空跳伞这种惊险刺激的项目，当初体验时，他也学习过一些跳伞的基础知识。问题在于他并没有亲手cao作过，毕竟当年他体验的那个项目，是…… 是双人跳伞。 对，就是全程有教练保驾护航的那种。 而现在，他面对的，还是比普通降落更困难的陌生地区夜间降落。 为什么要选择午夜穿越时空门——这个问题回荡在夏炯脑中时，他和那只惊醒的母鸡，已经一起惨叫了一分多钟。 “咯咯咯咯咯咯咯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咳咳、咳咳，咳——” 大脑缺氧制止了夏炯继续生产噪音的行为。 风向好像改变了，停下喊叫时，他脑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还未意识到为什么，夏炯就看到下方黑绿色的迷雾中，一具宛若巨人的人骨骷髅高高跃起，挡在他前方。 如此近的距离，他清晰能见，巨人骷髅深邃的眼眶中，两枚有足球大小的幽蓝鬼火跳跃，向前辐射出沁人的寒意。 头盔挡风镜上飞快结出霜纹，挡风镜下，夏炯的嘴巴不由缓缓张开。 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此奇幻的一幕还是给年轻人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巨人骷髅嘴巴也缓缓张开，在这个距离下，夏炯根本无法改变方向，眼见就要直冲它嘴中。 大概要死……这个念头闪过夏炯脑海。他心中一片空白，有好几秒钟，他所有思维都陷入停滞。 然后他瞥到什么，瞪大眼睛。 一道青旗飞出，旗尾温柔地将他一卷。 披雪白鹤氅，双目紧闭，面庞线条柔和的俊雅道人不知何时出现，挡在夏炯和巨人骷髅之间。 本不想出现，但夏炯叫得太美味，被吸引出来了的巨人骷髅：“……” 未等它退走，嫩绿小草已经沿着巨人骷髅惨白的肋骨一路向上，曲忘生抬起头，幽蓝鬼火飞散，遍布青苔的白骨无声无息坍塌散落，化为一捧腐土。 双手扒着青旗边缘，看到这一幕的夏炯眼睛瞪圆：“……哇哦！” 听到他的声音，曲忘生睁开眼，回头看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奇怪家伙。 一股臭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夏炯尴尬地眨眨眼，从对面这个帅哥身上感到一股杀意。 因为鸡笼里，那只出生后从没遭受过这么大罪的小母鸡，咯咯哒着，两腿颤颤，拉下一大泡鸡屎。 *** “对不起，我错了。” 一落地，解下鸡笼的夏炯就飞快说。 带来当做小白鼠的可怜母鸡也落地了，但它落地后，被两个青华道外门弟子十几道祛尘术撸成秃毛鸡，干净得直接下锅也没问题。 这实在太惨，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秃头母鸡晕了过去，不再制造噪音。 而曲忘生手扶额前，侧着头，广袖挡住视线，根本不看这边。 夏炯摘下口罩，摘下头盔，摘下眼镜，掏出一张湿巾用力擦着被他糊满泪水的眼镜。 两个年少的青华道外门弟子，一个锦衣少年公子，都眼神不错地打量他——打量他头盔的奇异材质和形状，打量他湿纸巾薄如蝉翼的紧贴包装，打量被他粗暴使用的散发着香水气味的“手帕”，打量他那副镶着两片水晶的古怪“首饰”。 还有他明显养尊处优的体态皮肤，和针脚规整如墨道构装编织，却不附着一点灵气的异常穿着。 “你不是仙兵，也不似昆源界人士，”锦衣公子首先发问，“敢问郎君，从何处来？” “我？”夏炯戴上眼镜，找回清晰的世界，饶有兴致四处观察，“我来自蔚蓝星……哇！” 距离进入这个异世界已经好几分钟，夏炯抬起头，第一次看到了它的夜空。 出乎意料的，这里的夜空没有月亮。 大气清澈，万里无云，又无月华争辉，此方世界的群星本该比蔚蓝星上更闪亮，但夏炯所见星光十分黯淡，照亮夜空的，并非星体，而是…… “……极光？” 瞪大眼睛的年轻人不禁喃喃。 太阳发出的高能带电粒子流来到蔚蓝星，会被蔚蓝星的磁场偏转到南北两极。高能带电粒子激发稀薄大气中的金属钠，经过扭曲，呈现出多彩而绚丽的极光。 夏炯亲眼见过真正的极光，但是，他在蔚蓝星上见到的极光，绝不似此时此刻所见的极光，绝不似如此壮阔美丽。 那是数条粗壮的明黄嫩绿光河，从不同方向，迢迢横贯星空，占据人大半视野，并随风变幻，如同仙人的披帛霞带，边缘晕出七彩霓光。 它们汇聚在同一点，或是从同一点向四面八方流淌，在这一点下，云雾缭绕的群山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