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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夺回过神的时候,听见六哥正在对他说:“父皇没看错人。” 还是从前那样刚正宽宏的神色语气,还是那个大公无私的六哥。 就好像那个仍旧对谢夺慈爱关怀的母后。 谢夺眼里瞬间闪过一抹杀意。 这样虚实难分的关爱,让他感到刻骨的恐惧,让他怀疑自己从出生起付出的一切感情,换来的都是这些虚情假意。 “殿下还是先去歇会儿罢。”韩皎刚劝完燕王,身旁的谢夺忽然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我累了”,就大步走出了书房。 韩皎和燕王都懵了。 等到谢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燕王转头看向韩皎:“九弟这两日总是发呆,他会不会是心里还在跟父皇较劲?” “发呆?”韩皎纳闷地看向门外,又回头看向燕王:“臣倒是觉得九殿下最近心情挺不错。” 燕王低头想了想:“可能是刚成为储君,心里不踏实,你多陪他说说话。” 韩皎点头答应。 * 傍晚,李阁老遣人秘密通知太子:皇帝醒了。 谢夺是半夜秘密混入父皇寝殿的。 这些天来,谢夺一直在刻意回避关于父皇的一切。 皇帝,这个让他成为至亲眼中钉rou中刺的罪魁祸首,却是这世间唯一可能对他存有一点真正亲情的人。 这太讽刺了,谢夺不愿意去想这个人。 可此刻,看见半个月前还英武健壮的父皇,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倚在床上。 谢夺身体里那个沉睡的九皇子,突然被唤醒了。 他迈步冲到床边,一把握住皇帝的手,咧嘴无措地喃喃:“父皇?” “……夺。”皇帝青紫的嘴唇在颤抖,似是很久没有说话了,嗓音像是枯叶被踩碎:“不哭……男子汉大丈夫……” 谢夺麻木的防御外壳瞬间被击碎了。 来之前,他有很多话想质问这个搅乱他一生的帝王,此刻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充满恐惧与绝望的“父皇不要离开我”。 皇帝已经记不得儿子多久没有像这样无措地钻进自己的臂弯,他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搂住儿子肩膀,想让儿子觉察到自己还有保护他的力量。 “李阁老都告诉你了。”皇帝的嗓音忽然又有了从前的威严。 谢夺脸上的无措瞬间消失了,突如其来的痛苦让那个被唤醒的九皇子,缩回了灵魂深处继续沉睡。 被割裂出来的谢夺直起身,坐在床边神色麻木地回答:“是。” “是父皇的错。”皇帝眼里起了丝愧疚:“这件事不该让你知道,更不该让皇后察觉。” 谢夺面无表情地注视他。 皇帝咳嗽了几声,蹙眉道:“父皇知道你一定很伤心,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必须振作起来,不用怕,父皇挺得住,先别让皇后知道她的手段败露,你得跟父皇联手,一步一步连根除掉朝中所有的祸患。” 谢夺忽然勾起嘴角,垂眸笑看着他,轻声询问:“除掉哪些祸患?母后和六哥?” “你说什么……”皇帝慌张地看着儿子:“李阁老没有告诉你?她不是你母后。” “只要她还愿意,就永远是我母后。” “阿夺!咳咳……咳……”皇帝惊得想要支起身,却又无力地瘫倒,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他喘息着开口:“她想毒死父皇,就是为了扰乱朝局让老六夺位,她怎么可能还认你这个儿子?” 谢夺漫不经心地开口:“母后对儿臣还同从前一样。” “那都是装的!”皇帝急道:“她就是想让你乖乖交出权柄,再要了你的命!” “是么?”谢夺别过头,面无表情看向别处。 “你疯了吗!咳咳……咳!” 谢夺回头看向他:“任何计策都有失败的可能,父皇从前教导过儿臣,大丈夫不该畏惧失败,直面失败才能从中找到自己的错误,避免下次再犯。如今您的计策已经失败了,只能带着儿臣一起下辈子从头来过。” 皇帝脸上的惊慌渐渐转为阴沉:“阿夺,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句话让谢夺几欲作呕,但他仍旧神色平静:“父皇从未问过我意愿,何来为我之说?我不过是父皇的一步错棋,担不起父皇所有的过失。” 皇帝目光沉沉看着他:“你想气死你的生父,成全那个与你毫无瓜葛的毒妇?” “我不希望任何人死。”谢夺坦然道:“我自己也没活够,父皇若是早十来年坦诚一切,我兴许还能当一枚出色的棋子,可现在……现在?”谢夺自嘲般笑起来:“您要我对养育我十七年的母后做什么?” “朕说了,她不是你母后。”皇帝阴沉地开口:“她不但会要了你的命,还会让你成为我最大的耻辱。” “她恨的是您。”谢夺摇摇头:“母后至少曾经以为我是她亲生的。” 皇帝缓缓闭上眼,苦笑一声:“亲生的又如何?你以为她有多在乎自己的孩子?她在乎的只有绝对稳固的权势地位,别说你不是她亲生儿子,只说老七跟老六争储的这些年,你知道她在我耳边说了多少老七的谗言?她都恨不得让那个不听她话的亲生儿子被拖出去砍头,还会在意你的死活?” 谢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镇定下来:“不可能,母后每次提起七哥,都会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