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霍震烨拿着七星中的两枚,找到灵官村的村长,对他说家中先辈埋在这里,泥水冲开了棺木,要请村民把尸骨找回来。 棺盖上还有落葬时的安魂七星,一枚七星换十个银洋。 现如今一块银洋能买二十多斤大米,村长一听就站起来了,本来村子遭此重创,大家的日子就不好过,山神不息怒,他们也不敢再造棺材。 这可真是送上门的“袁大头”啊! 不到半天功夫,收了半竹篓,全是各种各样的古钱币,全是古坟里冲出来的,这东西又不能换钱换米,根本没用。 半竹篓中只有一枚是霍震烨要找的,他当场数出十块银洋,一块叠一块交到那人手中,银洋相碰发出的清脆声响,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霍震烨发动村民满山找七星,白准替三姑落葬。 “三姑有事,也不写信告诉我一声,不必跟他们埋在一起。”白准小时候喝了许多谭三姑煎的药,就算是还情,也该替她办丧。 他一边让纸人挖坑清雪,重新给三姑安坟,一边理出纸竹,替她扎纸马。 谭三姑就坐在白准身边:“不要什么金山银桥的,扎个童男童女就行了。”她喜欢小孩子小动物。 白准笑了,真给谭三姑扎起童男童女来,全都穿着花花绿绿的纸衣,一看就热闹得很。 霍震烨回到竹屋已经傍晚,他在村里买了腌rou瓦锅,腌五花切成薄片,盖在米饭上,给白准焖腌rou饭。 腌rou的油脂滴在饭里,层层渗下去,没一会儿竹屋中就满是米rou香气。 霍震烨揭开锅盖,白准从屋中出来,心里颇有些感慨,这大少爷,倒是在哪儿都能安居乐业,什么都难不倒他。 “快吃。”霍震烨,摊开手掌 ,掌心上两枚七星钱。 七星凑齐了四星,有的是孩童从溪水里捞出来的,有的是挖竹砍树的时候发现的,他收了一天,才凑齐了四枚。 白准将四枚钱收进小布袋里。 阿秀坐在竹床上,远远看着,看见那四枚钱,她手指微微一动。 白准回过身去,就见阿秀正看着窗外,雪停之后,枝上粉簇簇两只胖雀相互挨着,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 阿秀两条腿晃来晃去,眼睛也发亮,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他想起来了,阿秀想要一张笑脸。 白准低头轻咳几声,将喉中腥甜味咽下,他抬头就见霍震烨停了筷子,正忧心忡忡的望着他。 他把碗一伸:“再来点儿。” 白准又咽了两口,米饭粒被猪油浸润,多嚼几次,咽起来倒不太难。 “你喜欢吃这个?”霍震烨止不住语气中的兴奋,“这个太粗糙了,等回去咱们用广式香肠做,还有鹅rou肠,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那个。” 他能多吃一口,都让霍震烨高兴。 夜半时分,白准躺在床上睡着了,霍震烨睁眼难眠,他起床给火添柴,火苗被阵风吹得一抖。 霍震烨闻见种腥味,他自从进了山,鼻子好像都比原来要灵了。 他摸出颈上古铜钱,从钱孔中看出去,谭三姑站在他面前,霍震烨死死咬咬才忍住了不往后退:“三姑,你来的时候,能不能打个招呼。” 三姑笑了:“这不是给你吹了阵风嘛。” “三姑是来找阿准的?” 谭三姑摇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村里闹这么大的动静,她全看见了,她果然没瞧错这小子,谭三姑开门见山:“阿准的身子不成啦。” 霍震烨指尖一紧,喉头哽住,半晌才道:“他会好起来的,只要城隍庙落成,他就会好的。” 一定能好起来。 谭三姑还是摇头:“以他现在这样,撑不到那时候。” 白准不过是在死撑,不想让人知道,但他经不起这样的虚耗。 霍震烨牙关紧咬,又拳紧握,谭三姑背着手看他一眼,呵,这是要吃人啊? 谁知霍震烨问道:“三姑找我,是有办法要教给我吗?” 三姑这回点头了:“我这辈子没给人瞧过大病,一身医术全是纸上谈兵,你要信我呢,我们就试试。” 这是她爹传给她的,轻易不用的法子,连她爹也只是听说过,从没遇过这样的病人,白准这样 三姑的办法是天将明未明之前,去山中老坟前找种草药。 叶子窄长,穗间结青红果实,颜色要如四五月初生的樱桃一样,整株草摘下带回来,煎成汤药给白准喝下。 这药对别人来说是断肠草,对白准是续命的药。 “这草容易找吗?” 谭三姑飘开几步,看了看霍震烨身上越来越盛的金光,啧啧舌头:“别人不一定,我看你能成。” 霍震烨点起火把上山,谭三姑不给他指路,随他满山乱走,裤子衣服最后连手套都湿了,但在山石间,还真被他找到一株。 只是果子还青,他连土一起挖了回去,走的时候也没忘记底下有坟,在坟前插束香。 霍震烨浑身汗湿,整个人都在冒白汽,走到竹屋门前,就见阿秀伏身在白准床边。 “阿秀。”霍震烨轻声道,“别把他吵醒了。” 阿秀回过身,做了一个盖被子的动作。 第114章 笑靥 怀愫/文 霍震烨从谭三姑的竹屋里找出药壶药扇 他在煎药的时候, 阿秀就跟在他身边,替他拾柴。霍震烨看一眼沾着雪的木柴, 把扇子递给阿秀:“你来扇风, 我来捡柴。” 怕雪水打湿了她。 阿秀一边扇风一边在雪地上写字,她写了“圣诞”两个字。 霍震烨抱着一小捆木柴回来,看见地上的字笑了:“你还知道圣诞呢?” 阿秀在圣诞两个字后, 添上舞会,她抬头眼巴巴看着霍震烨。 霍震烨明白过来,阿秀要去圣诞舞会:“许彦文请你去的?”他在心里皱眉,这小子竟然还不死心,他明明已经知道阿秀是纸人了。 霍震烨一直把阿秀当成个懂事听话的小meimei, 看她闷着头写下这些,问她:“你想去吗?” 阿秀蹲在地上, 打扮得就像灵官村那些女孩一样, 穿了件大红纸袄,一条辫子分两条,下巴搁在胳膊上,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霍震烨。 她乖乖点头, 在雪上写下“想去”。 霍震烨给药炉添柴,不断扇着黑烟, 呛得咳嗽两声:“想去那就去, 我给你打掩护。” 阿秀眼睛亮晶晶的,她不能烧火,就给霍震烨捶肩, 还给他端茶递水。 白准在屋里看见阿秀来来回回的跑,转着脖子看了两轮:“阿秀,给我捶腿。” 霍震烨隔窗看他一眼,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白准挑起眉头,神色不善。 “我笑你怎么连女儿的醋都吃。” 竹窗应声落下,窗上积的雪扑了霍震烨一头一脸,他又呛烟又呛雪,隔着竹窗轻声笑骂:“醋精。” 一株草药只煎出黑漆漆的一碗汤,看一眼就知苦似胆汁,霍震烨捧着碗想哄白准喝下去,从箱子里找出蜂蜜,调了nongnong一杯蜜糖水。 白准看看他,又看看药碗。 “是三姑教我的,说这药能抵御风寒。”霍震烨找了个借口,怕白准多心。 白准从小到大,药就没少喝,一闻味儿就知道这药不是抵御风寒用的。 他目光扫过霍七少被木柴熏得微黑的指尖,伸手接过药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气喝干。 然后才双眉紧锁,往嘴里塞了三块奶糖,又大喝一口蜜水,屏着气不说话。 “苦吗?”霍震烨问他。 白准咽完最后一口蜜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废话!”要不是看在他的份上,死也不喝这苦药汁子。 霍震烨接连几天上山,总能有些收获。 山林中多野兽,夏日食物丰沛的时候,都会下山来找食物。冬天大雪盖山,饿极了总要出来觅食。 霍震烨枪都带上了,可一点事也没有,有一回虎啸声已经近在咫尺,偏偏连根老虎毛都没看见。 他还以为是谭三姑的鬼魂护着他,从铜钱孔中照出去,对三姑道谢。 谭三姑飘在一边,看着霍震烨身上越来越盛的金光,再这么亮下去,连她都不敢靠近近了。 白准接连喝了三天药,咳嗽慢慢好起来,淡唇多一抹血色。 满山的老坟头都被霍震烨翻过,再找不到别的草药,白准对他道:“回去罢。”趁他身体恢复,回去找回师父的骨。 “不找了吗?” 七星还差最后两枚。 “有五星也够用了。” 他们替谭三姑落葬,烧纸马为祭。 霍震烨与村长谈定,若是再找到七星,就托人送到城中,到时加倍给钱。 他们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圣诞舞会当天,车停在白公馆门口,阿秀飞快跑下去,就见门口摆了一个粉色系着蝴蝶结的大礼盒。 阿秀不敢打开,立即去看白准。 白准沉着脸:“这是什么?” 霍震烨咳嗽一声:“这是我给阿秀买的,可能是家里没人,所以放在门口了。”心里骂许彦文蠢,怎么送礼也不知道遮掩一点。 白准看他一眼,哼了一声,轮椅滚进屋中。 阿秀抱着礼盒回到自己屋里,她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摆着一件纸做的旗袍,一双纸扎听高跟鞋。 阿秀赶紧取出来,她房中的镜子也是纸糊的,穿上纸衣,在镜前缓缓转身,再踩进高跟鞋子,“笃、笃”迈上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