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岛柠夏：也许，我是个被诅咒的孩子吧（二
我并不是很喜欢学校，学习成绩也不出色，比起学校，我更愿意在爸爸的书房里待一天，漫画、小说，还有相册。又或者去市里的图书馆，那里有许多具有历史价值的传记和名著。 比起在学校学习，我更喜欢那样的地方。 “早安。” 和往前一样，同学之间互相问好，只有我低着头默默走进教室，然后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西田同学，你的作业呢？” “抱歉，昨天太忙了，忘了~” ——那种东西谁会做啊，又不是你这种丑八怪四眼，只知道学习。还不如打游戏来得愉快~ “又来了，怎么每次都这样啊。” ——胡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哪有那么忙，明明是自己懒得做。 “班长~这次拜托你谎报一下咯。” “好好好~” ——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来做这种讨人厌的工作啊！要是被老师发现了麻烦的是我啊！ 一左一右，现实的虚言与内心的真言不断传入我的耳朵，西田同学一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完全不知道叉腰噘嘴的班长内心深处的火气。 人与人的交往，如果没有了谎言的外皮，还真是辛苦。我想，如果真言一旦说出口，西田一定会和班长大打出手吧。 我悲哀地看着他们两人，却正好和他们的眼神撞上。 …… 不妙！ “干嘛啊，又想骗人么？” “不……” 我赶紧别开视线，把头埋在书里面。 如你所见，在班上我就是这么一个讨人厌的角色。 小学一年级那件事情以来过了两年，我转学了，来到现在的学校，吸取了教训之后，本想安分下来，把自己的‘谎言’藏起来。 可不管我多努力，那些如潮水般涌上来的‘真言’源源不断，几乎要把我淹没，只是几次差错，很快又被大家归纳为骗子。 也许我这辈子真的都不可能交到朋友了吧。 我失落地叹了口气。西田和班长扫兴地走开了。 班上还是闹闹哄哄，那些吵闹声中也会夹杂着‘真言’传进我的耳朵。 ——昨天看的那个杂志，还真是刺激！要是让老师发现我带那种东西，肯定会被通知家长的，嘿嘿嘿！真刺激！ ——昨天那只小猫好可怜啊，为什么没人收养它啊。 ——那个蠢蛋貌似还没发现昨天往他鞋子里涂胶水的人就是我啊哈哈哈哈！ ——羽岛同学又一个人沉沉闷闷地坐在那里了，谁叫她老‘说谎’来着！ 听到‘真言’在议论我，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循着方向看去，正好和对方对上视线，对方见我看过来，一脸大事不妙，赶紧转过头去。 “为什么这样子的学生会一个接着一个啊……” 我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 上课时间，授课老师在黑板上用三角尺比划图形，底下虽然平平静静，但内心的世界却十分活跃。 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平面镜子，大家就在那里跨服聊天，只不过那个大家里，并没有‘我’的存在。 ——不知道月宫收到那封假的情书会怎么样呢嘿嘿嘿！ ——呜哇，男生真差劲，居然用伪造情书，不过有点意思。 接到传信的那个女生虽然一脸厌恶，甚至还瞪了一眼前面传信的男生，内心里却自个儿偷乐。 ——好期待月宫看到假情书的反应啊！ 我想，我学习不好大概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吧。 另一个接到传信的学生一脸平静，内心却无比愉悦，就这样接力下去，直到传到月宫手里为止。 月宫和我一样，都是班上被孤立的对象，只不过我是骗子，她是本来就喜欢独来独往，不和班上的学生打招呼。 她是今年才刚转进我们班的学生，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因此没人喜欢她，我倒是很少听见月宫的心声。 我不禁也感到好奇，收到假情书的时候，月宫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我也放下手里的笔，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靠近后门的位置。 察觉到自己丑陋的想法与他人并无差别时，我感到羞愧，脸也瞬间刷红。 不过我还是看到了月宫的反应。 她收到了那封明面露骨写着‘情书’的信，脸上毫无波澜，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扔进身后的垃圾桶，然后继续专心听讲老师的课。 ——咦！？不是吧，居然看穿了是假情书？ ——月宫那家伙，难道一点都不想确认么？万一是真的呢？真是个绝情的家伙！ ——太坏了，太残忍了，月宫华！ 为什么？明明错的不是月宫同学啊，为什么大家内心总是积恨，明明是他们自己的恶作剧，却怪罪到月宫同学身上吗！？ 班上的同学还在心里对月宫议论纷纷。这时，我看见月宫突然楞了一下，睁圆了目光朝我这边看过来。 …… 嗯？ 我不习惯和别人对视，所以赶紧别开了眼。 午休的时候，班上又恢复吵吵闹闹的样子，大家已经不再理会月宫的事情，顾着自己玩乐，在心里挖苦其他人，集体攻击对象转移，大家也不再关注情书的事情，那封信也被其他垃圾压在深处。 因为实在太吵，时不时还有‘真言’跑进来，所以我想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爸爸说过，他在学校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天台和奇葩社部室。 “天台能够静下心来，奇葩社部室有mama在噢~” 他总是和我讲过去的事情，虽然我也能从照片读出大概，但听爸爸讲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 我上了天台，坐在靠近门口的墙上，眼前的视野焕然一新，幽蓝的天空和大海一样广阔，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我伸了个懒腰，发出了满足的声音后，打开mama准备的便当盒。 在地面上铺了一张垫子，然后坐下来慢慢吃饭，一边把美味的青瓜送进嘴里，一边看着白云在蓝天上幽幽移动。 平和真是太好了~ 吃完午餐，我还不想回到那个讨人厌的教室去。 收拾好便当盒，我把室内鞋脱掉，拍了拍裙子，换个舒服的姿势躺在餐垫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枕头，准备美满地睡个午觉。 暖和的阳光正好爬在我的腿上，清风吹拂而过，轻轻拨动我耳边的头发，凉快舒适的感觉让我很快就沉入睡梦中。 在梦里就听不见任何‘真言’，也不会被人打扰，不论何时，只有梦中的世界能让我感到一丝清净。 我梦见了没有虚言的世界，大家都在自顾自地说着真言，产生了许多矛盾，然后大打出手，整个学校顿时闹成一片，就连老师之间也一直在争吵，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人们为了不受到伤害，只好让自己变得诚恳又善良一点，即使说着真言，也不再是包含恶意的话。 就像这漫长的人类进化历史，人们也会从恶劣的真言渐渐进化为善意的真言。所以，只要人们都说真话的话，混乱只是一时的，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梦里和现实的反差，让被手机闹钟催醒的我有些失落。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下时间，大概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就在我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站在门口边，因为一直背对着门，所以直到刚才为止都没察觉到。 “啊……” “咿！” 对方见我转过头来，微微张开了嘴巴，我也因为吓了一跳而后退几步，结果重心没稳，身子往后倒去，就在快要摔下去时，她抓住了我的手。 “谢谢……” 我下意识地道了歉，把掉在地上的便当盒捡起来，然后匆匆穿过她的身边，准备离开天台。 ——你能听见我的心声，是么？ 我愣了一下，回过头去，发现对方已经合上嘴巴，和平常一样保持着冰冷的面孔，她的短发有些蓬乱，个子稍微比我高一点，却有明显的驼背。 确认这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话，我决定不予理会，不过为时已晚。 ——羽岛柠夏同学，不用担心。 我会担心什么啊？ 我心想，我只不过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要是这种事情暴露的话，肯定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不快的事情。 要是这种‘诅咒’被其他人知道的话…… “没事的，这里只有我知道，所以不会惹麻烦。” …… 咦？ 我的脚再一次僵住，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 ——因为我也和你一样，能够听见那些烦人的‘声音’。 和我一样…… 我犹豫了一会，也许是巧合吧？ ——不是巧合。 上节课那封信是谁写的！？ ——那种事情我哪知道，反正都是那群蠢货的杰作吧。 这一刻，我确信了，但又难以置信，我用力拉了下自己的脸，感受到痛觉，确认不是梦境后，才缓缓转过身去。 此时，上课铃已经打响，我们毫无动静。 她——月宫华，往前走了一步，避开了耀眼的阳光，漆黑的阴影下，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冰冷的表情更加深刻地映入我的心中。 “月宫同学……” “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和你坦白。不过，你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坏的人。” “咦？我……可是，为什么我会没有发现？” “我平时沉默寡言，在班上也绝对不会想那些没意义的事情，所以羽岛同学你才没有发现吧？” 印象中的月宫，就是那样的人，一直独来独往，从来不和其他人说话，比起透明人，更像是个毫无生气的机器人。 “啊……” “没关系，你的‘真言’全是实话。” “抱歉……” 我赶紧低头认错，不管我脑海里在想什么，她马上就能反应过来。 全部、毫无保留的…… 这么一想，确实很可怕。如果一个人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另一个人眼前的话，光是想想就觉得压力倍增，喘不过气，难怪大家都会把我当‘骗子’。 这个时候，我竟对那些同学产生了一丝同情。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知道羽岛同学你也能够听见‘声音’的时候，刚开始还有点害怕。” 不过…… ——稍微觉得安心了。 我们两人同时在内心说出了‘真言’，默契度如此完美地对上时，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而月宫只是皱了皱眉，她似乎不喜欢笑。 “原来真的存在啊……和我一样倒霉的人。”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怎、怎么会！” 我着急地挥了挥手。想说自己其实很高兴能有相似的人，不过在我拥有这种想法时，月宫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