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左云裳跟了百米就已经气喘吁吁,额上满是汗水。徐琛越走越快,初时左云裳只要加快步子便能跟上,后来是小跑才能跟上,行了百米竟小跑才只能勉强跟上。 她追得十分狼狈,看得一旁同行的侍卫与宫人都有些好笑。 左云裳终于按不住心头的火气,气恼地停下来站在阳光下,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她心想这人一定是故意的,就为了报复她方才埋怨那几句,一个大男人怎么气性这般小。太讨厌了。 “喂,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跟不上你了,你倒是回头看看啊。” 徐琛回头抱臂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笑得十分嘲讽,“不是太子妃让下官走快些吗?太子妃有令,下官不敢不从。” 左云裳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她对着他展颜一笑,“我的命令你都会听从吗?这么好?那我再给你个命令。我走不动了,徐将军既然这般强健,便把我背回去吧。” 武安才跑着一路追上来就听到左小姐的要求,他吓得变了脸色。那日左小姐不过是披了一件徐将军的衣服,太子爷的脸色便很难看,晚上回去都还在生气。 若是让徐琛一路将左小姐给背回去……消息传进太子爷的耳朵里,以太子爷的性子这还了得? 左小姐这是想让徐琛死啊。 武安想到的东西,徐琛未必想不到,“只这一件恕难从命。” 他走到左云裳身边,主动用身影挡住了左云裳,妥协道:“我会走得慢些。” 入了东宫,徐琛一路将她送到太子寝殿外。 左云裳回了东宫之后,面上的神色便放松了许多,一路上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无理取闹。 徐琛见她长发披散在肩头,衣袍散乱,忍不住问道:“太子妃是被人打劫了吗?” 他话说出口就有几分后悔,今日将左云裳领回了东宫,他该做的事情便算是做完了。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这话左云裳不说,他也没必要问。里面那位将她宝贝得像是眼珠子,绝不会舍得她吃这种亏。若那位有什么安排,他只管听命就是了。这事情怎么轮都轮不到他来cao心。 左云裳神色一怔,她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询问来管这个闲事,宫中行走最该懂得就是明哲保身不管闲事,看见了装没看见。 这一路走来,连武安都没有多问一句。 她仰头看着他,笑嘻嘻的问道:“是啊是啊,我被人打劫了。徐将军要为我伸张正义吗?” 仍是那副没个正形嘻嘻哈哈的样子,他觉得她的嘴里怕是吐不出一句真话。 徐琛淡淡道:“我的职责是守卫东宫,不是伸张正义。” 怀梦得了左云裳回来的信,一路迎出来,虽听着禀报已经有些心理准备,见到左云裳这般模样仍是脸色一沉,“哎呦,左小姐,您怎么好好的出去,这样回来了?快快快,别站着了,去里面坐一坐休息休息吧。饭菜都是已经备好了。” 左云裳被簇拥着走入了寝殿,徐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收回视线,继续如往常一般巡视东宫。 他神色阴沉,“她们追得你不得不将身上的饰物全扔了,以此来保命?” 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想到了书上描绘屠夫被狼所追逐,不得不掷出rou以吸引狼自保的场景。 自她离开东宫,他就一直在等着她回来,等得愈发焦心却又他派人去寻会让她厌烦,只能按耐,直至方才终是耐不住差人去找。 早知如此,他一早便该多派些人手跟着她,再让徐琛一旁随行。 左云裳摇了摇头,她在他身边坐下,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不,其实我身上还有个没扔的。黄黄,你要不要看看?” 他沉默不语,眼底翻涌种种恶念,脑海中已经转起无数谋划。 左云裳拿肩膀撞了他一下,她凑到他身边小声的像是说什么秘密似的,“好了好了,你给我笑一个,我就给你看看我的没扔的那个怎么样?看不看?看不看?” 他垂眸道:“今日都是我思虑不周所致,是我的错。” 左云裳笑了起来,一双眼弯弯的,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不许再说这种话了,你有什么错。喂,你到底要不要看啊?” 她问着‘你到底要不要看啊?’,眼中却亮晶晶的满是期待,脸上好似都写着,‘我一定要给你看!’ 从前她一直害怕入了东宫就会入前世一般再沾上宫中数不清的事端,今日也是真的跟她设想的一样遇上了。 可看着眼前的少年,她一点都不后悔答应他,也一点都不畏惧前路。 第59章 他知道她是在哄他开心, 被她这样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 他抿了抿唇,心口软了下去, 心头那些恶念消散无痕, “看。” 让她这般看着,纵使是天大的火也发不出什么。 在左家的时候左云裳就是一霸,阖家从上到下就没有不疼她的, 那个什么表小姐惹了她不开心也让她利落的还了回去。 如今入了宫,他分明说过要给她无边富贵人人俯首,却让她受了这样的委屈。 即便她看着不难受,叶裕衣心中也觉得难受。他捧在掌心中连凶一下都舍不得的小凤凰,竟让人逼成了这样。 他素来极有耐心, 此时却生出了急切, 迫不及待想将宁氏一族完全拔除。 左云裳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握在手心里,将紧握着的拳头伸到他面前, 孩子气的卖起关子, “真的要看吗?这个我可不给别人看,你要想看,不管怎么说得给我点好处才行。” 叶裕衣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低下头看来时,浅浅的光氤氲在眼底,显得眸光格外温柔一些,“我连自己都已经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好处?” 左云裳一怔, 她眨了眨眼,一脸懵懂的问道:“真的吗?太子殿下所有的东西都可任我取用?” 叶裕衣眼尾微微挑起,他淡淡的颔首道:“自然,君无戏言。夫妻一体,我的东西便是你的。云娘又看上什么了?” 左云裳本也只是随口逗他两句,此时骤然遇上这等好事,她仔细地想了想,忽地笑容多出几分热切,“上一次我在西苑见着白鹤,鹤羽如雪,十分好看。殿下,你看……” 上一世记着有一次她在西苑见着白鹤好看,一时心血来潮偷偷将白鹤抱回了雍云宫养了几日,只是不巧没几日就被叶裕衣发现,又是好一番训导,差人将鹤送回了西苑。 太子似乎并不太喜欢动物,她笃定这个要求他绝不会肯答应。 当真是孩子气,东宫那般多的珍宝,这人却只要几片鹤羽。 叶裕衣无奈道:“你想要鹤羽?一束可够了?” 左云裳摇了摇头,她热切又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叶裕衣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故意扯着他的袖子,放软了声音撒娇,“我想要一只白鹤,养在雍云宫日日都能看见,那多好看啊。” 叶裕衣眉心微皱,“白鹤虽好看,但到底是野物。这个不行,你换一换。” 左云裳只觉意料之中,面上故作失落的垂下眼。 叶裕衣话到嘴边又改成了,“若你喜欢,可以常去西苑看看。” 她眼中笑意与惊讶一闪而过,今天的太子似乎……格外好说话一些? 她咳嗽了一声,得寸进尺地试探道:“那我想去燕潭可以吗?” 自她那一晚在落水之后,太子就将燕潭封了不许人靠近。听说还有意将那个小湖都给填上。 自知理亏她也不敢再提,但总惦记着这件事。东宫中夏日里她最爱去的地方也就是那里了,湖中比宫中各处都要凉爽些,水汽吹拂在身上还能闻见花香,夏日景色宜人。无论是散步还是泛舟都十分惬意。 左云裳靠的太近,近的足够让他被她身上温暖的气息所包围,少女的眼眸水润明亮,清澈得像是溪水。 他喉结微动,想移开目光,却又无法控制得继续注视着她,难以轻易转动目光。 左云裳因为他的沉默而有些紧张,她细细地瞧着他,“我保证不会再掉进湖里了,上一次真的是意外。让你担心是我的不对,但我真的好喜欢那个小湖,事情是我做的,湖是我自己跳进去的又不是湖把我拽下去的。你要怪要责罚便责罚我一人就是了,跟那湖没有什么干系。” 小姑娘长而卷翘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忐忑的眨动着,他明知道她一贯嘴上没真话,装出可怜兮兮也多半都是骗人,却仍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哑声道:“好。” 左云裳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能说动叶裕衣,她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睛,“好什么?” 他唇角微勾,“不封了,你想去就去。” “你同意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她问到最后,目光中已经有了几分警觉,像是一只面对突然出现的饵料不肯咬钩又馋的一直围着鱼饵转圈不肯离去的鱼。 叶裕衣挑了挑眉,“我平日不好说话吗?” 左云裳纠结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她斟酌着说道:“倒也不是不好说话,只是没有今日这么好说话。太子今日是怎么了?” 叶裕衣眼底带了笑,向她招了招手,她乖顺的附耳贴了过来,青丝自肩头滑落,有几缕扫过了他的手腕,堆叠在他的衣袍上。 发丝微凉,轻软如丝缎,发间香气馥郁。 他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垂头轻笑了一声,“被你这样看着,我总是很难拒绝。” 少年一贯冷漠的声音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显得格外温柔,温柔得不像是太子。 气息吹进耳朵里,左云裳从头顶开始发懵,浑身僵硬,连舌头都好似麻了。 她忽地站起身,急急的退开几步,像只蹿开的兔子。 叶裕衣耳后微红,他咳嗽了一声,蹩脚的转开话题,“所以现在可以给我看看你手中到底藏着什么宝贝让你舍不得丢吗?” 她将紧握的手伸到他面前摊开,露出掌心中藏着的玉坠。 并不是什么绝世珍品,但看起来极为眼熟。 叶裕衣神色一怔,垂眸望着她手中那枚坠子片刻,伸手要去拿。 她赶忙合了手心,一把攥住玉坠将手藏在了身后,不满的看着他,“怎么还有送人东西还往回拿的道理。殿下未免太小气了些。” “这是我当初亲手雕出送给你的那枚。”他的目光从坠子上移开,抬起眼看向她,语声渐轻,“我以为你早丢了,最多也就是锁在箱子的角落里。” 左氏在熙州也算有头有脸的家族,左氏娇养的大小姐身边向来不缺金银玉器。 他寄居在左家时身无长物与穷小子没什么分别,这枚坠子便也跟当时的他一般,放在左小姐的妆匣饰物都寒酸。 那时他没什么可给她的,待将她骗入东宫,便想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他以为那些珍贵的金银玉器可以打动她,她会喜欢。 他的人生苍白无趣,骤然遇见一抹亮色便拼了命的想抓住,将那只无拘无束的小凤凰拖入他的世界不愿放手。 可他从没想过,她扔掉所有饰物,最后唯一留下不舍丢弃的居然是这枚寒酸的坠子。 就像是他没有想过他用尽手段,给出无边富贵,人人俯首的许诺,自以为搭出了纯金的凤凰巢,引来的只是鸟儿伤心的悲鸣挣扎。 亲口听到她愿意留下已经是从意料过的大喜,恍如干涸的山谷下了一场大雨,令他如在梦中,难以置信。 此时见着她贴身带着的那枚玉坠,便如那湿润的土地中破土生出了一颗嫩芽,他方才有了几分实感,唇边笑容弧度越来越大,“原来你一直将它戴在身边,扔了所有的饰物,却没有扔掉它。云娘,你是不是……” 左云裳让他看得心头一跳,面上有些烫,她急急忙忙打断他的话,“不是,不是才不是。我浑身上下的首饰都挺值钱的,只有这个扔了也没人要,所以没有扔。你不要想太多。“ 她加重语气,试图说服他,但故意加重的语气与急促的语声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叶裕衣被她打断话头也不恼,仍笑着看她,倒是把她看得恼了。 她不再看他,背过身在桌边坐下吃饭,“你不要再看我了。黄黄,你今天话好多。” 说是一回事,那边坐着的人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