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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至天亮,竟只有宇文循一人浑身是血地从重围中冲出,然而看到早已带人等候到前方的窦骁,意识到自己是走到末路了。 窦骁身上半点血迹未沾染,比起鲜血淋漓披头散发的宇文循体面多了。 他沉声开口:“这是我们第一次正面对话吧,宇文循。” 宇文循冷笑:“好埋伏,窦将军真真耳目通达。” 此话听在窦骁耳中十分讽刺,他自己也感到羞愧,所以没有应声。 “是谁?”宇文循问的是告密的人。 “我不知道。” 宇文循冷笑了一声,他认为窦骁在骗他。 “窦骁一生敬佩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宇文循能在如此绝地中杀出重围与窦骁要留活口不无干系,陛下口谕,宇文循不能留。 但窦骁想给宇文循一个说遗言的机会。 宇文循感叹:“宇文循也是。我与将军对阵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说上话,却快要死了。我有一个遗愿……” 窦骁应道:“尽管说,如果窦骁能做到,定不容辞。” 宇文循:“我想与将军喝一杯酒。” 这个要求不过分,还很有气度,窦骁没理由拒绝。他命人向下询问谁带了酒,不多时亲兵找来一个酒袋与两个碗。 窦骁让士兵先给宇文循斟酒。宇文循接了碗却不要士兵给他斟的酒,只看着窦骁。 窦骁懂他的意思了,让士兵拿来酒袋,自己朝宇文循走去。 窦骁的亲兵提醒他不要以身犯险,窦骁挥退了他。 窦骁先给宇文循斟好酒,宇文循看着浑浊的酒水神情晦暗,就在窦骁给自己斟酒的时候。 宇文循忽然挟持住窦骁,敲碎了酒碗抵到窦骁脖子上。 “得罪了,窦将军!宇文循不贪生但怕死,凉州还有未知事的少主等着我侍奉。” 徐迟已经在去并州搬救兵的路上失踪了,现场只剩空空如也的车驾,不见人影,如今徐迟下落依旧不明,凉州只剩宇文循独挑大梁。 但凡凉州还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宇文循都会选择在此地战死,马革裹尸,而不是凭借欺骗窦骁的手段苟活。 可是少主辉只有六岁,什么事都还不明白,他还不能丢下少主,就算后人鄙夷宇文循也认了。 场面一度失控,窦骁的士兵想冲上去诛杀宇文循,却又投鼠忌器。 走投无路的宇文循手里挟持着他们最重要的大将军,他们不敢保证宇文循不会选择拉着大将军去死。 被宇文循挟持的窦骁此刻心中没有被欺骗的愤怒,只有惋惜,他多么希望宇文循能体面地喝了那碗酒就义,这样这位他敬佩的对手也不必污了清名。 但宇文循这番举动也深深震撼了窦骁,他自诩为朝廷鞠躬尽瘁,但做得到像宇文循这样,宁愿背负苟活之名也要守护主君吗? 他不知道。 果然,这个才是那个能与他对峙多年的将领。 窦骁举起还剩半碗酒的酒碗:“舍生取义难,为忠舍义更难。这碗酒,窦骁依旧敬将军。” 说罢他仰头饮尽酒,摔了碗。 窦骁固然敬佩宇文循,但是,“宇文将军能为少主辉做到这一步,骁难道会惜命不顾新朝军民这么多年的牺牲放弃近在眼前的胜利吗?” 说完这一段话后窦骁不待宇文循反应过来,大喊:“动手!” 话音未落,一只箭矢从右边破空而来,贯穿了宇文循的脖子。 发箭的是事先埋伏在一旁的一个窦骁亲卫,擅长箭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中箭的宇文循不可置信地看着窦骁,他想下手除掉这个凉州的威胁,但却被窦骁抓住手腕,转身推开。 宇文循踉跄着走了两步,试图站稳,但最后还是渐渐失去力气,直挺挺地往前倒去。 宇文循该在劫持到他的那一刻就下死手的,但他没有,他终究不是断情绝性的狠人。 窦骁赌赢了,然而心底却像堵了个大石头。 他有能力对放过宇文循,但他没有。征战耗费,一分一厘都来自人民,一兵一卒都是百姓儿女,将领的私人情谊怎可让国家公器买单?他不能那样做。 今晚,他以一种极度不光彩的方式赢了他承认的对手,这场仗不会带来丝毫荣耀感,只会成为堵在窦骁心里的大石头。 窦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说宇文将军的夫人如今也守在前线,派人将宇文将军的尸首护送回去,向宇文夫人致上我的哀悼之意。” 亲兵:“是!” …… 呆在前线大营的卫遥看到了宇文循的尸体。 她的夫君躺在担架上,被一张鲜血染红的白布盖住,气息全无。 她晕厥过去,却又被救醒过来,再度看到宇文循尸体时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是徒张着嘴喘气。 士兵担忧地看着她:“夫人!” 知道这群将士还在等着自己拿主意,卫遥强抑住悲痛,开始分析士兵传回的消息:“你说将军是今早在落凤坡遇害的?” “是。” 卫遥哽咽道:“他不是后天才回来吗?为什么会在今天出现在落凤坡?” 就算宇文循提前回来,也该派人来通传,以便他们接应才是,为什么没有收到消息? 来不及?还是被截了? 而落凤坡又为什么会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