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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部宽敞舒适,容纳两人绰绰有余。容色绮丽的青年懒懒抬起眼,一双细长凤眸勾人至极。 ……他竟穿了一身红衣。 往日象征君王的威严黑袍被换下,年轻的王仿佛只是谁家风流跌宕的公子,姿容姝丽,气度非凡。 卫敛真切地觉得,姬越若不当秦王,一定能成小倌馆里的花魁,入幕之宾遍布七国。 出神只在一瞬间,卫敛很快神色如常地坐下来,开口道:“陛下今日……穿得挺喜庆。” 这是他们半个月来第一次见面,第一句话如此寻常。 仿佛那日的事不曾发生过。 “上元节自然要喜庆些。孤若是穿一身玄衣出去,怕是不能好好过节了。” 秦国以黑为尊,玄袍只有君王能穿。他们此番出宫并不暴露身份,姬越若穿了黑,出去恐怕一路都得被人跪拜。 姬越说完,上下打量卫敛,轻哼一声:“倒也像样。” 实则心想:他真漂亮。 姬越发现自己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独独抗拒不了卫敛的美色。 那确实是个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美人。 马车一路驶出王宫,奔向闹市。 “待会儿到了外头,不要称孤为陛下,以免漏了身份。”姬越叮嘱。 卫敛问:“那该如何称呼您呢?” 姬越信口胡诌:“孤是官宦人家出来玩的公子,你是孤的小厮。” 卫敛认真地问:“有臣这么好看的小厮吗?” “……”还真没有。卫敛这通身的气质,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小厮。 姬越也觉得不太可,想了想又道:“那你是家中幼弟,孤是陪你出来玩的兄长。” 卫敛颔首:“好的,陛下。” 姬越纠正:“你应该叫兄长。” 卫敛改口:“好的,兄长。” 卫敛又问:“兄长是否也该改改自称?” 他这边改了称呼,秦王若仍是自称“孤”,那不等于做无用功? 姬越:“孤……咳,我知道了。” 说出“我”这个字的时候,姬越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已经许久不曾说出这个字了。 身为君王,没有人能够与他平起平坐,也没有人能够让他自称为“我”。 孤之一字,既象征他的身份,也注定他的孤独。 卫敛笑问:“兄长此番陪我出来玩,银子可带够了?” 他道:“我可是要买好多东西的。” 这就演上了。 入戏还挺快。 姬越瞟他:“带什么银子,民间用的是铜板。” 寻常百姓一年花销也不过几两银子。街边摊贩做的都是小本生意,用银两?找的过来么? 卫敛讶然:“兄长还挺了解的么。” 楚王就不一样了。楚王有回微服私访,看见路边乞丐在捡地上野狗都不要的冷馒头,惊讶地问侍从:“他为何不吃饭,要吃这种东西呢?” 侍从回答:“他没饭吃呀。” 楚王更惊讶了:“那他为何不吃rou呢?” 能说出“何不食rou糜”这种话的君王,也无怪是昏君了。楚王的概念里甚至只有黄金,银子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更遑论铜板了,那是打小就从没见过。 “孤乃秦王,为王者当为天下万民,怎可不知人间疾苦。”姬越一副“你真没见识”的模样,“你未免太小看孤了。” “是是是。陛下是个明君。”卫敛轻笑,“可陛下又忘了,今夜您不是秦王。” 他眨了眨眼:“你是我兄长。” 姬越心一跳,很快转移话题:“你的字是什么?” 卫敛一静。 姬越道:“我还不知道你的表字。” 姬越身为秦王,他的表字自然天下皆知,是为云归。 卫敛籍籍无名,当然也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表字。 一般男子二十取字,但王族身份尊贵,出生之时就已取字。若王对这孩子不重视,司礼监的官员也会取一个以上皇家玉牒。 这里又要提另一件事。两百年前天下尚未四分五裂,统一由大齐皇朝统治。前朝末年齐皇室昏庸没落,诸侯纷争,才渐渐有了如今的七国。 起初七国实力相当,谁也不是名正言顺,均不敢率先称帝,只是自立为王。诸侯们似乎达成一个共识,谁能统一七国,谁才是真正的新皇。 只是没想到两百年过去,代代君王都有野心,却也都没这个能力。楚王室将族谱称为“皇家玉牒”而非“王家玉牒”,其心不言而喻。 每个国家都认为自己才是正统,明面上不敢称帝,私底下都觉得自己是唯一的皇帝。 可谁也没本事消灭另外六个敌人。 直到如今出了一个姬越,将六国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他虽未称帝,却已有帝王之相。 卫敛私底下称呼人为狗皇帝,与其说是骂人,却也是认可姬越的能力。 他欣赏秦王的本领。 但这不妨碍他骂他狗。 就比如现在,秦王问起他的字,卫敛面上微笑,心里又骂了一句狗皇帝。 哪壶不开提哪壶。 卫敛慢吞吞道:“我的表字没什么好提的。” 玉芝,玉芝,这听起来和那些玉环玉珠的丫鬟名有区别么? 没有区别! 他打死也不会说的。